遺跡的穹頂正往下砸落磨盤大的碎石，林無鋒的玄鐵戰靴碾過滿地裂紋，每一步都震得小腿發麻。
他懷里的甦月像片隨時會被風卷走的薄雪，指尖幾乎透明，連金血滲在衣襟上的痕跡都淡得快要看不清了。
"撐住。"他喉結滾動，溫熱的吐息拂過她沾著血漬的發梢，平安符在掌心燙得驚人——那是甦月用半塊本命玉髓雕的，此刻正貼著他心口，像團燒不盡的火。
三天前她為他擋下幽冥鬼爪時，金血濺在符上的場景還在眼前︰她明明傷得站不穩，偏要笑著說"無鋒的命，比我這條殘了的命金貴"。
"轟——"
左側石壁突然裂開丈許寬的縫隙，暗紅岩漿裹著毒霧噴涌而出。
林無鋒旋身避開，後背重重撞在刻滿古紋的石柱上。
懷里的人輕得讓他心尖發顫，他低頭，正撞進她微顫的睫毛下——甦月竟緩緩睜開了眼，瞳孔里的星芒比平時暗了七分，卻還是勉強扯出個笑︰"...到...聖物了麼？"
"快了。"林無鋒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青銅，他不敢告訴她，剛才那道岩漿已經燒穿了他左肩的法袍，焦肉味混著血味直往鼻腔里鑽。
但甦月的指尖突然扣住他手腕，極輕，卻像根釘子釘進他骨頭里︰"我能...感覺到。"
她的目光穿過漫天石雨，落在前方那座泛著青灰的神碑上——碑底的裂痕正滲出幽藍光芒，像塊被敲開的寶石。
"就是那里！"紅衣女使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她的紅衣已經被血浸透，手中的判官筆卻仍指向前方，"剛才我用追魂術探過，聖物的氣數就鎖在神碑地脈節點！"
林無鋒腳下生風，玄鐵戰靴在地面犁出兩道深溝。
他能听見鐵背熊粗重的喘息在身後，那只原本小山似的熊妖此刻半邊身子焦黑，卻仍用龐大的身軀替他們擋著從頭頂墜落的斷梁。
千機子的陣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七面玄金旗組成困天陣，將試圖從側面包抄的幽冥鬼將釘在半空。
神碑底的裂痕終于在眼前展開。
林無鋒單膝跪地，將甦月輕輕放在刻著"輪回"二字的石台上。
幽藍光芒從石縫中涌出，在他掌心凝成一枚月牙狀的玉玨——正是他們三天前破解神碑銘文時，發現的"天樞鑰"。
" 。"
玉玨嵌入石縫的瞬間，整座神碑發出鐘磬般的清鳴。
裂痕如活物般向四周蔓延，露出下方一座由星光堆砌的祭壇。
祭壇中央，懸浮著一枚巴掌大的青銅燈盞，燈芯上跳動著乳白色火焰，沒有溫度，卻讓林無鋒的混沌鼎在儲物戒里劇烈震顫。
"是淨世燈！"千機子的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上古記載里，能鎮輪回劫的三大聖物之一！我曾在《九霄真解》里見過圖錄，這燈芯是用三十萬劫的星髓凝練的..."
林無鋒已經取出混沌鼎。
這口伴隨他從垃圾修士走到天尊境的古鼎此刻通體泛紅，鼎身的饕餮紋竟滲出金血般的光澤。
他能听見系統提示音在識海炸響︰【檢測到聖物共鳴，是否消耗當前靈力值30激活？警告︰超額使用將觸發反噬。】
"用。"他咬碎舌尖，腥甜漫開，靈力如決堤的洪水灌入混沌鼎。
鼎身驟然拔高三尺，饕餮紋睜開的獸瞳里，竟映出了甦月瀕死的模樣——那是他最恐懼的畫面，此刻卻成了最鋒利的刀，割得他靈力瘋狂翻涌。
"嗡——"
混沌鼎與淨世燈同時爆發出刺目金光。
林無鋒的發絲根根倒豎，能清晰感覺到兩股力量在虛空中交織，像兩條糾纏的龍，最終在祭壇上方凝成一輪金日。
金日落下的瞬間，整座遺跡的震動突然靜止。
正在崩塌的石壁停止墜落，裂開的地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岩漿都凝固成了暗紅琥珀。
"這...這是聖物的力量？"紅衣女使的判官筆當啷落地，她望著重新穩固的穹頂，眼眶泛紅。
鐵背熊癱坐在地，龐大的身軀劇烈起伏，卻還是咧開嘴笑︰"熊爺就說...小鋒兄弟能成..."
甦月的手指突然攥緊了林無鋒的衣角。
他低頭，正看見她眼尾的金淚，在聖物光芒里像串碎鑽︰"無鋒，我...能感覺到體內的神族力量...被壓下去了。"她的聲音還是弱，但氣息明顯平穩了許多，"淨世燈...在替我溫養魂魄。"
林無鋒的喉嚨發緊。
他伸手替她擦掉淚，指腹觸到她逐漸回暖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是淚。
身後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他轉頭，正看見幽冥鬼王被金光掀飛十余丈，撞在石柱上吐了口黑血，眼里的瘋狂卻更盛了幾分。
但真正讓他瞳孔收縮的，是血煞宗主。
那道被玄鐵劍貫穿胸口的身影此刻正緩緩直起腰，胸口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他掌心托著件黑 的法器，狀似骷髏，眉骨處嵌著顆幽綠珠子，正"滋滋"冒著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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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鋒，你以為聖物就能救你？"血煞宗主的聲音像銹了的齒輪，每說一個字都擦得人耳膜生疼，"你可知我為何敢在天劫里追你到這遺跡？"
他指尖劃過骷髏法器的下頜，綠珠突然爆出刺目幽光，"當年我血煞一脈被滅門時，老宗主用全族三萬人的魂魄祭煉了這件"萬骨鎖魂鈴"——"
"無鋒小心！"千機子的陣旗突然炸成碎片。
林無鋒抱著甦月就地翻滾，一道黑芒擦著他耳畔飛過，在石壁上灼出個焦黑的窟窿。
他抬頭，正看見血煞宗主的指尖抵在骷髏法器的眉心，綠珠里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臉，每一張都在發出無聲的尖叫。
"這鈴一響，天尊也要被鎖魂！"血煞宗主的嘴角咧到耳根，他的指甲刺進掌心，鮮血滴在法器上，綠珠驟然暴漲三尺，"林無鋒，你不是要護著你的小情人麼？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聖物厲害，還是我這用三萬人命祭了三百年的法器——"
骷髏法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
林無鋒感覺識海像被重錘猛擊，眼前一陣發黑。
他死死咬著嘴唇，血腥味里混著聖物的清冽，勉強穩住身形。
甦月的手按在他後心，微弱卻溫暖的靈力渡進來︰"無鋒，我幫你...穩住神..."
鐵背熊已經掙扎著站起，龐大的熊掌拍在地上，震得石屑紛飛︰"熊爺跟你拼了！"
紅衣女使的判官筆重新泛起紅光，筆尖點在眉心，一滴心頭血濺在筆桿上︰"追魂術•鎖！"
千機子的手在虛空連畫七道符，每道符都融入淨世燈的金光里，將眾人護在光繭之中。
血煞宗主的笑聲卻越來越高。
他的指尖在法器上快速游走，綠珠里的人臉開始扭曲變形，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嘯。
林無鋒能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在震顫，那是法器在抽取地脈之力；能听見耳畔的風聲在變調，那是法器在攪亂天地靈氣。
淨世燈的金光雖然還護著眾人，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弱——聖物的力量，似乎也在被這邪器壓制。
"林無鋒，你不是總說"天道不公，我便逆了這天"麼？"血煞宗主的眼楮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今天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逆天道！"他的手指停在法器最頂端的骨節上，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吟，"萬骨鎖魂鈴，開——"
林無鋒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著血煞宗主抬起的手指，望著那枚即將按下的骨節，突然想起三天前甦月在他耳邊說的話︰"血煞宗主當年能屠盡蒼梧山滿門，絕不是靠蠻力。"
此刻他終于明白，這老怪物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們硬拼——那些看似瘋狂的攻擊，不過是為了消耗他們的靈力，為這最後的殺招鋪路。
淨世燈的光芒又暗了一分。
甦月的額頭滲出冷汗，她的靈力已經快撐不住了。
鐵背熊的熊掌在地上抓出深溝，喉嚨里發出嗚咽，顯然傷得太重，連妖力都提不起來。
紅衣女使的追魂術勉強鎖住了血煞宗主的身形，但那道黑影正在瘋狂掙扎，隨時可能脫困。
林無鋒的手按在混沌鼎上。
鼎身還殘留著激活聖物時的余溫，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已經只剩不到兩成——剛才為了激活淨世燈，他幾乎抽干了全身靈力，現在連運轉小周天都費勁。
但他望著懷里的甦月，望著她蒼白卻依然倔強的臉，突然笑了。
"系統。"他在識海里低喝，"簽到。"
【今日簽到已完成，是否消耗剩余靈力15兌換緊急恢復丹？警告︰靈力值將降至5，可能引發經脈反噬。】
"換。"
丹藥入口即化。
林無鋒感覺有團火從丹田升起，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鑽。
他能听見自己的骨骼發出" "的聲響，那是靈力在強行修復之前的反噬創傷。
甦月的指尖突然掐進他手背，他低頭，正撞進她帶著責備卻滿是心疼的眼︰"不要命了？"
"要你的命。"林無鋒笑著擦掉她嘴角的血，然後抬頭，目光如刀，"血煞老狗，你以為你贏了？"他的手按在淨世燈上，聖物的光芒突然暴漲十倍，"你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輪回遺跡！"他的聲音混著聖物的清鳴，震得整座遺跡嗡嗡作響，"是當年輪回天尊鎮壓天劫的地方！"他的手指在燈身上劃出一道金痕，那是他用本命精血刻的契，"我以天尊境修士之血起誓，以淨世燈為引，借輪回之力——"
"鎮！"
血煞宗主的手指停在半空。
他瞪大眼楮，看著那道金光像條巨龍般從淨世燈里竄出，直接貫穿了他的萬骨鎖魂鈴。
綠珠"啪"地碎裂，里面的人臉發出最後的尖叫，然後徹底消散。
他踉蹌著後退，胸口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半片衣襟。
"不可能..."他望著手中只剩骨架的法器，聲音里終于有了慌亂，"這法器我祭了三百年，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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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輸在一個"貪"字。"林無鋒抱著甦月站起身，混沌鼎在他身後旋轉，鼎身上的饕餮紋正吞噬著殘余的邪器氣息，"你貪著天劫之力恢復修為，貪著聖物的力量，卻忘了...這方天地，容不得太髒的東西。"
血煞宗主的瞳孔劇烈收縮。
他突然轉頭看向遺跡深處，那里不知何時聚起了一團烏雲，雷光在雲里翻滾，正是他們之前引來的輪回天劫。
他又望向林無鋒懷里的淨世燈，聖物的光芒與天劫的雷光遙相呼應，竟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你...你早就算到了？"他的聲音發顫。
林無鋒沒有回答。
他望著甦月逐漸恢復血色的臉，望著鐵背熊被聖物光芒治愈的傷口，望著紅衣女使和千機子眼里重新燃起的希望，突然覺得，那些在宗門里被打壓的日子，那些躲在破廟吃冷飯的夜晚，那些被人說成"垃圾修士"的嘲諷，都值了。
"走。"他對眾人說，"遺跡雖然暫時穩住了，但天劫還沒結束。"他的目光掃過血煞宗主，後者正死死攥著破碎的法器，眼里的瘋狂卻未褪去半分，"更重要的是...有人還沒死心。"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血煞宗主突然笑了，他將破碎的法器塞進懷里，轉身沖進了天劫雲里。
雷光劈在他身上，卻只讓他的身影更模糊了幾分。
"林無鋒——"他的聲音混著雷鳴，遠遠傳來，"血煞之淵的大門已經打開，我在那里等你...帶著你的聖物，你的小情人，還有你那可笑的"正道"。"
林無鋒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平安符。
甦月輕輕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心口︰"我在。"
他低頭，看見她眼里的星光正在重新匯聚。
遠處，天劫雲里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某種封印被打破的聲音。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血煞之淵深處，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壇上，萬骨鎖魂鈴的碎片突然泛起幽光。
某個被封印了千年的存在，緩緩睜開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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