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嵐宗後山的閉關洞外，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辰時三刻突然翻涌起墨色雲團。
林無鋒盤坐在蒲團上，眼尾的青筋隨著呼吸微微跳動——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團烏雲里裹著的不是雷電，而是比雷霆更可怕的東西。
"天師境的劫，是心劫。"黑袍老者的話在耳邊響起。
林無鋒深吸一口氣，指尖掐住腰間那枚溫玉，那是妹妹林小竹去年用撿來的碎玉磨的，邊角還帶著毛糙的刺。
他原以為自己早把那段往事封進了心匣，可當識海突然泛起漣漪時，那道被他壓在最深處的痛，還是順著血脈爬了上來。
"哥哥，疼。"
稚嫩的聲音像一根細針，精準扎進他的識海。
林無鋒猛然睜眼，眼前的場景卻已不是青石板鋪就的閉關洞。
他站在一片血霧里，腳下是斑駁的祭台，十二根青銅柱上纏著血色鎖鏈，鎖鏈另一頭，是個縮成一團的小身影。
"小竹！"林無鋒沖過去，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指尖剛要踫到妹妹發頂的羊角辮，那鎖鏈突然繃緊，" 嚓"一聲勒進她細白的手腕。
"是你害的。"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林無鋒轉身，看見另一個自己站在血霧里。
那人穿著他常穿的青衫，可眼底翻涌著暗紅的光，嘴角扯出扭曲的笑︰"你說要帶她去看後山的桃花，你說要給她煉最甜的培元丹，結果呢？"
"閉嘴！"林無鋒吼道，可聲音里帶著顫。
幻境中的林小竹抬起頭，臉上全是血，原本清亮的眼楮變得渾濁︰"哥哥，他們說只要用我的血祭陣，就能讓你進內門......"
"不！"林無鋒撲過去，卻穿過了妹妹的身體。
他跪在祭台邊，掌心觸到的是黏膩的血，那是他永遠記得的溫度——三年前的深夜，他被外門執事拖走時，妹妹正被按在祭台上，她哭著朝他伸手，指甲縫里全是血，"哥，救我......"
"你救不了她。"心魔化身的聲音像毒蛇，"你連自己都護不住，憑什麼當她的依靠？你以為修煉到宗師九重就能翻了天那些長老拍你肩膀說"好苗子"時，不也轉頭就把你妹妹推進了血陣？"
林無鋒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能感覺到識海在崩潰邊緣搖晃，眼前的血霧里不斷閃過畫面︰被撕碎的入門帖，長老桌上那碗本該給小竹的駐顏丹，還有他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求來的那句"祭陣有功，特升外門弟子"。
"你根本不配活著。"心魔化身一步步逼近，指尖凝聚起黑色霧氣，"不如把身體讓給我，我會殺光那些害小竹的人，把青嵐宗燒成灰，讓所有踩過你的人都跪在血里......"
"住口！"林無鋒突然抬頭，眼底的渾濁被一抹清亮刺破。
他想起三天前在藥廬，甦月捧著他的臉說的話︰"無鋒，你心里有團火，但別讓它燒了自己。"想起在懸崖邊，小竹最後塞給他的半塊桂花糕，還帶著體溫︰"哥，等我長大，給你做一屋子甜糕。"
"我記得。"林無鋒站起身，掌心的溫玉突然發燙，那是小竹用命換給他的血引殘光。
他望著心魔化身，聲音里帶著三年來第一次真正的堅定︰"我記得要變強，不是為了報復，是為了讓剩下的人不用再做祭品。"
黑色霧氣在他話音里出現裂痕。
心魔化身的表情扭曲起來，突然尖叫著撲來︰"你騙自己！你根本就是貪生怕死——"
"轟！"
一聲炸響打斷了幻境。
林無鋒猛地睜眼，發現自己仍在閉關洞，可頭頂的洞頂已經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劫雲的陰影透過裂縫籠罩下來，里面翻涌著紫黑色的雷霆。
更讓他心寒的是，那雷霆的軌跡......像是被人刻意編排過的。
千里外的天機閣，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青銅燈。
燈油里漂浮的龜甲突然迸出裂紋，他望著青嵐宗方向輕笑︰"倒是個硬骨頭。"指尖輕點，燈焰驟然拔高三寸，劫雲中的紫雷立刻扭曲成更鋒利的形狀，"不過心劫加外力......夠他喝一壺了。"
閉關洞內，林無鋒感覺有冷汗順著後背流進衣領。
他能清晰感知到，劫雲里的每一道雷都帶著詭譎的韻律，像是要把他的識海攪成亂泥。
更麻煩的是，心魔化身雖然被暫時擊退，卻在識海深處留下了一道暗痕，每當紫雷劈下時，那道暗痕就會刺痛，讓他忍不住想起小竹被血鏈穿透的手腕。
"不能慌。"林無鋒咬著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開。
他運轉起《九轉玄功》，讓靈力在經脈里橫沖直撞，用疼痛壓制識海的翻涌。
胸口的溫玉突然發出灼熱的光，那是血引殘光在共鳴，像是在回應他的意志。
洞外的劫雲突然劇烈翻滾。
林無鋒抬頭，看見一道水桶粗的紫雷正在凝聚，雷核里泛著妖異的金芒——這根本不是普通心劫該有的雷力！
他正要結印抵擋，忽然聞到一縷熟悉的藥香。
是素心蘭的味道。
林無鋒一怔。
那是甦月常用的香，只有她的藥廬里才有。
他轉頭看向洞門，只見門縫里透進一縷青色衣擺，接著是一只素白的手，指尖捏著半片還沾著晨露的九葉芝。
劫雲里的紫雷突然頓了頓，像是被什麼力量阻礙。
林無鋒望著那只手，忽然笑了。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的心魔暗痕正在變淡，而劫雲的壓迫感......似乎也弱了幾分。
"甦月......"他低喃一聲，重新閉上眼楮。
這一次，他沒有再抗拒體內翻涌的力量，而是張開雙臂，迎向那道即將劈下的紫雷。
洞外，青色身影在劫雲下駐足。
甦月望著閉關洞的方向，指尖的九葉芝滲出翠綠汁液，滴在青石板上，瞬間開出一朵極小的素心蘭。
她望著劫雲中若隱若現的紫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無鋒，這一劫......我陪你過。"
話音未落，劫雲里的紫雷終于劈下，轟鳴聲震得整座青嵐宗都在搖晃。
而在那道雷光里，林無鋒的身影愈發清晰，他的衣袂獵獵作響，眼中的渾濁徹底消散，只剩下星辰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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