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緩步走向那座掩映在竹林深處的竹舍。竹舍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通體由百年靈竹搭建而成，竹節在歲月打磨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表面斑駁的紋路訴說著經年的風霜。
屋頂覆蓋的靈茅草在夕陽下泛著金色的微光，被山風吹拂得輕輕搖曳，如同一片流動的金色海洋。
竹舍四面開窗，精巧的竹制窗欞上纏繞著幾株淡紫色的靈藤，細小的花朵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幽香。
透過疏密有致的窗格，可以看見外面搖曳的竹影。
此刻夕陽那金色的光線穿過層層竹葉，在室內投下斑駁的光影，隨著微風輕輕晃動，宛若流動的星河。
環繞竹舍的是一片蒼翠欲滴的靈竹林。這些靈竹通體碧綠如玉，竹節處泛著淡淡的金紋，最高的幾株幾乎要觸及雲端。
山風拂過時，萬千竹葉相互摩挲，發出沙沙的輕響，宛如天籟之音。竹林間氤氳著清新的靈氣，深吸一口，頓覺神清氣爽。
竹林邊緣，一條晶瑩剔透的溪流蜿蜒而過。溪水清澈見底，可以看見五彩的靈卵石在水底閃爍。
溪畔生長著絨毯般的青苔，其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偶爾有竹葉飄落水面，便引得幾尾通體透明的小魚競相追逐。
古月站在竹舍前的青石板上，望著門楣上那塊已經褪色的木匾，上面"靜心居"三個字依然清晰可辨。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竹制的門框。
"我，回來了。"古月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
竹舍的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歸來。古月進入，一股熟悉的竹香撲面而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素雅寬敞的客廳，地面鋪著細密的竹編地毯，每一根竹篾都泛著溫潤的光澤，赤足踩上去柔軟舒適。
東側的牆壁上懸著幾幅水墨丹青，畫中遠山含黛，近水含煙，墨色暈染間竟與窗外真實的竹林景致遙相呼應，虛實相生，令人恍若置身畫境。
客廳正中擺放著一張古樸的竹案，案面光滑如鏡，隱約可見細密的竹紋。
穿過一道竹簾，便是內室臥房。
房內陳設簡樸卻不失雅致，一張寬大的竹床佔據中央位置，床架由整根紫竹雕琢而成，通體泛著淡淡的紫光。
床上鋪著的竹席紋理細密，觸手生涼，散發著清冽的竹香。
床頭置著一個精巧的竹制衣櫃，櫃門上浮雕著松鶴延年的圖案，每一處細節都栩栩如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扇朝東的竹窗，窗欞被能工巧匠編織成流雲紋樣。
清晨時分，第一縷陽光便會透過竹葉的間隙，在室內投下斑駁的光影。
此刻窗外竹影婆娑，幾只翠羽靈鳥正在枝頭跳躍，清脆的鳴叫聲與竹葉沙沙聲交織成曲。
窗台上擺著一個青瓷花盆，里面栽種的素心蘭正吐露著淡雅的花苞。
古月靜立在竹舍內，指尖輕撫過那些熟悉的陳設，竹木的紋理在指腹下顯得格外清晰。
片刻後，他轉身走出竹舍，沿著青石小徑繼續向鬼谷深處行去。
沒走多遠，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錯落有致的竹舍群出現在林間空地上。
這些竹舍樣式相仿，卻各有特色，正是當年師父座下弟子們的居所。
古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右側第三間竹舍上，那門前懸掛的青銅風鈴他再熟悉不過，正是當年自己親手所制。
正當他準備上前查看時，頭頂竹林中突然傳來"沙沙"的異響。
古月眼神一凜，右手已按在八苦劍劍柄之上。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金色身影轟然墜地，震得地面都微微顫動。
煙塵散去，一只通體金毛的巨猿擋在路中央。它足有兩丈多高，肌肉虯結的手臂比古月的腰還粗，金色的毛發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巨猿低頭打量著古月，銅鈴般的眼楮突然一亮，興奮地捶打起胸膛，發出"咚咚"的悶響。
古月先是一怔，隨即眯起眼楮仔細端詳。這巨猿眉間那道月牙狀的白毛，不正是當年那只總偷他靈果的小猴子？
"是你？"古月難得露出驚訝之色，"那個總搶我靈果的潑猴？"
金色巨猿"嗚嗷"叫了兩聲，碩大的腦袋連連點頭。它伸出足有蒲扇大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踫了踫古月的肩膀，像是在確認這不是幻覺。
隨後它轉身朝著某間竹舍走去，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向古月，眼神中竟帶著幾分人性化的催促。
古月會意，跟著這個昔日的"小猴子"向前走去。巨猿的腳步很輕，明明體型龐大，走在竹林間卻幾乎不發出聲響。
它帶著古月穿過幾間竹舍，最終停在一座比其他竹舍都要寬敞的院落前。
巨猿在門前蹲坐下來，用鼻子輕輕拱了拱院門，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古月站在院外，突然有些躊躇。那麼多年過去，足以改變太多事情。他不知道推開這扇門後，會看到怎樣的景象。
古月深吸一口氣，終于推開了那扇斑駁的竹門。隨著"吱呀"一聲輕響，一股淡淡的藥香混合著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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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步穿過外間，竹地板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嘎吱"聲。
里屋的光線有些昏暗，唯有從竹窗縫隙透進的幾縷陽光，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古月的目光落在角落的竹床上。
一個蓬頭垢面的身影蜷縮在那里，身上蓋著的被褥早已破爛不堪，露出下面瘦骨嶙峋的身軀。
那人凌亂的長發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只能看到干裂的嘴唇在無意識地蠕動著。
"五師兄？"古月輕聲喚道，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幾分。見沒有反應，他又靠近了些，伸手想要撥開對方額前的亂發。
就在指尖即將觸踫到的一瞬間，床上的人突然如驚弓之鳥般彈起，以驚人的速度縮到了床角，渾身顫抖著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
古月心頭一緊，緩緩蹲下身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具有威脅性。
"五師兄，是我啊，"他柔聲說道，像是在哄一個受驚的孩子，"小小古，你還記得嗎？"
"小小古"三個字仿佛有魔力一般，秦長生突然停止了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透過髒亂的發絲縫隙打量著眼前的人。
那雙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困惑，又帶著幾分不敢確定的期待。
古月沒有動，任由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顫巍巍地伸過來，輕輕戳了戳他的臉頰。
當秦長生的指尖觸踫到他的額頭時，那雙呆滯的眼楮突然亮了起來。
"啊！啊！"秦長生突然激動地叫了起來，干枯的臉上綻放出孩童般的笑容。
他在床上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破爛的衣袖隨著動作飛舞，露出布滿傷痕的手臂。
他一會兒指著古月的臉，一會兒又拍手大笑，最後甚至想撲過來擁抱，卻因為太過虛弱而跌坐在床上。
古月連忙上前扶住他，這才發現五師兄的衣袖下，手臂如今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
他的眼眶不自覺地發熱，卻還是擠出一個笑容︰"是我回來了，五師兄。"
湖邊，湖面泛著粼粼金光。金猿孔武有力的臂膀輕松提起巨大的木桶，來回往返于湖邊與空地之間。
水花四濺中，四個半人高的木桶很快被注滿清水，水面倒映著天邊的晚霞。
秦長生赤身坐在第一個木桶中，像個孩童般歡快地拍打著水面。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瘦削的肩頭滑落，打濕了垂落的長發。
古月挽起袖口，手持一方絲帕，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著積年的污垢。每擦一下，清澈的湖水就泛起渾濁的漣漪。
"五師兄別鬧。"古月輕聲哄著，指尖凝聚靈力，輕柔地梳理著那糾纏打結的長發。
秦長生卻玩心大起，突然捧起一仸水潑向古月，水珠在夕陽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古月不躲不閃，任由水花打濕衣襟。他單手掐訣，一股柔和的靈力將秦長生托起，緩緩移向第二個木桶。
金猿在一旁齜牙咧嘴地比劃著，似乎對這個"洗澡游戲"很感興趣。
第二桶水中，古月取出一把檀木梳，蘸著特制的藥液，一點點梳通那些干枯的發絲。
秦長生漸漸安靜下來，眯著眼楮享受這久違的呵護。當第三桶水換過時，水面上已經不再泛起污濁，取而代之的是飄落的竹葉與花瓣。
待到第四桶清水時，秦長生已然煥然一新。古月取出一套素白長衫為他穿戴整齊，又用一根玉簪將半干的長發松松挽起。
晚風拂過，衣袂飄飄，那個曾經風度翩翩的五師兄仿佛又回來了。
金猿蹲在一旁，歪著腦袋打量這個煥然一新的"伙伴"，突然伸出毛茸茸的手指，輕輕踫了踫秦長生光潔的臉頰。
秦長生也不惱，反而學著金猿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它金色的毛發，一人一猿相視而笑。
古月站在一旁，望著這溫馨的一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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