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東軍司令部,奉京。
空氣死沉死沉的。
跟墳地似的。
梅津美治郎那張臉,平時就跟誰欠他八百吊錢一樣,這會兒,像是凍了三尺厚的冰,嘎巴一下就能裂開。
桌上那張電報紙,被他攥得都快成咸菜疙瘩了。
哈齊爾…丟了?
讓一幫土綹子給端了?
還折了一個聯隊,連田中那個廢物大佐都搭進去了?
“八 !”
他抄起手邊的白瓷茶杯,狠狠摜在地上。
嘩啦——
碎瓷片子蹦得到處都是。
屋里那股子高級木頭味兒混著雪茄煙氣,現在又添了點子茶水的苦澀。
旁邊的參謀長,腦袋耷拉著,恨不得鑽進地縫里去。
奇恥大辱…帝國陸軍…從未有過…)
梅津美治郎胸口一起一伏,跟破風箱似的。
他第三次抬手,調整了桌上那只德民帝國造的銀殼懷表的時間。
明明準得很。
“命令!”
聲音像是從後槽牙里頭擠出來的,帶著冰碴子。
“調集第四師團!主力!配屬重炮聯隊!從錦州,從奉京!給我把哈齊爾…踏平!”
“把那個什麼黑風寨…連根拔起!”
“哈伊!”參謀長猛地一抬頭,腰桿挺得筆直,腳跟磕得梆響。
“不惜…代價!”梅津美治郎又補了一句,眼珠子里全是紅絲,跟要吃人似的。
…
哈齊爾。
臨時管理委員會那間破衙門里。
屋里的空氣比外頭灌進來的風還冷。
冷雨剛從外頭進來,兜了一身寒氣。
她把一份寫在糙紙上的東西,往桌上一放。
字挺好看的,娟秀。
可上頭寫的玩意兒,讓人心尖子發麻。
“東島軍…有大動作了。”
她聲兒不高,可一個字一個字,都跟小石子似的,砸在人心坎上。
“至少一個師團。還有重炮。往北邊集結。目標…八九成把握,是沖咱們來的。”
說話的時候,她手指頭,下意識地在那把烏黑的匕首柄上摩挲。
屋里頭,就剩下炭盆里那幾塊木炭,偶爾“ 啪”爆一下。
還有遠處,隱隱約約的…是清理瓦礫堆的號子聲。
王大彪第一個炸了毛。
“怕個球!”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盞煤油燈的火苗子,一頓狂跳。
“龜兒子的小鬼子!來多少咱干多少!”
“大帥!下令吧!俺帶人跟他們死磕!這哈齊爾,是咱弟兄們拿命換回來的!不能他娘的就這麼丟了!”
唾沫星子噴得老遠。
李墨涵眉頭擰成了個疙瘩,慢吞吞站起來。
“咳…彪哥此言…雖勇則勇矣,然…有欠思量。”
他捋著那幾根山羊胡子,搖頭晃腦。
“敵強我弱,硬踫…非智取也。《孫子》有雲,‘避其銳氣,擊其惰歸’…依我看,不如…暫避鋒芒,將主力撤回根據地,依托黑風山,再圖後舉…”
又來了…這酸丁…說話忒費勁…)王大彪瞪圓了眼珠子,直哼哼。
林好沒吱聲。
他就盯著牆上那副用木炭畫的,歪歪扭扭的地圖。
手指頭在哈齊爾那個圈圈上點了點。
又移到黑風山。
再挪到河口鎮。
守?拿啥守?城牆豁了口子,人比人家少,家伙也不行。那重炮一砸下來…這破城,就是個大棺材瓤子…)
撤?剛打下來就撤?人心咋穩?那些剛過來的偽軍咋想?老百姓咋看咱?)
他腦子嗡嗡的。
跟鑽進了一窩馬蜂。
媽的…頭疼…)因為昨晚就沒睡踏實,淨琢磨城里那堆破爛事兒,今天這消息一來,他感覺眼皮子沉得跟灌了鉛似的。
他下意識地,又摸了摸棉襖上那顆快掉了的紐扣。
昨天好像…也摸過。
“博文,”他突然開口,嗓子有點啞,“咱們的坦克…還能動彈不?那幾門九二炮呢?”
陳博文愣了一下,趕緊回話︰“報告大帥,‘黑風一號’履帶還在整,那兩輛‘小豆丁’倒是能跑…繳獲的九二炮,拆了不少零件補咱們自個兒的蒸汽炮了,剩下的…怕是…夠嗆…”
“嗯…”
林好又不吭聲了。
他蹀躞到窗戶邊。
外頭天陰得厲害。
風嗚嗚地刮,卷著地上的土沫子和爛紙片子。
有幾個黑風寨的兵,正在街口加固一個拿破木頭和沙袋堆起來的街壘。
動作瞅著…有點慌。
一個穿著破棉襖的小戰士,一邊拿工兵鍬挖土,一邊老忍不住抬頭往天上瞅。
好像小鬼子的飛機下一秒就得從雲彩里頭鑽出來似的。
人心…有點散了…)
林好心里頭一沉。
他猛地轉過身,臉上沒啥表情。
“傳令下去。”
“全軍…備戰!”
“加固工事!清點彈藥!傷員和老百姓…準備疏散!”
王大彪眼楮立馬亮了︰“大帥!要打了?”
林好沒瞅他。
“是打是撤…等我命令。”
他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出去。
屋里頭,又剩下他自個兒。
還有那盞跳著的油燈,在斑駁的牆皮上,投下他晃來晃去的影子。
得想個擺平的法子…不能硬來…也不能太慫…)
他腦子里亂糟糟地轉。
自行車…沼氣彈…土法煉鋼…黑風票…這些玩意兒…能頂個屁用?
這不科學,但很土匪…)他嘴角咧了咧,像哭又像笑。
他走到地圖跟前,又開始看。
手指頭,在哈齊爾和黑風山之間,來回地劃拉。
城外。
風刮得更凶了。
那面剛扯起來沒幾天的“黑風”旗,在風里頭獵獵地響。
像是在哭。
又像是在吼。
大戰,好像喘口氣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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