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甲運兵車的引擎發出沉悶的轟鳴，像一頭疲憊的鋼鐵巨獸，在破碎的冰原公路上顛簸前行。
車廂內，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靈汐用濕潤的布，輕輕擦拭著沈安毫無血色的臉。他靜靜地躺著，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他看上去就像一尊被冰雪覆蓋的完美雕塑。那滿頭的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刺得她眼楮發酸。
“雷毅，還有多久？”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快了。”駕駛位上的雷毅，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他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前方延伸至地平線的灰色公路，“進了前面那片丘陵區，再有半天就能看到金石城的輪廓。”
“他的情況……”
“還活著。”雷毅打斷了她的話，語氣生硬，“靈汐，別問了。現在，活著就是唯一的指標。”
靈汐的動作一頓，沒再說話。
是啊，活著。可現在這個樣子的沈安，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她握住沈安冰冷的手，試圖渡過去一絲生命能量，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應。他的身體，像一個自我封閉的黑洞。
“媽的……”雷毅忽然低聲咒罵了一句。
靈一凜，立刻抬頭望向車外。
只見遠方的天際線，在金石城的方向上，出現了一片極不正常的景象。一片巨大、半透明的能量場，如同一層倒扣的琉璃碗，籠罩著整個城市。那能量場內部，有無數純白色的幾何光帶在緩緩流轉，構建出一種冰冷、精密、令人頭皮發麻的秩序感。
“那是什麼？博士的新花樣？”另一個幸存的隊員，阿斌，緊張地舉起了望遠鏡。
“感覺……不太像。”靈汐的眉頭緊鎖，“這股能量波動，很純粹，和我之前在沈安身上感受到的‘秩序’之力很像，但是……規模太大了。”
就好像有人把沈安變成純白容器時的狀態，放大了幾萬倍，直接蓋在了城市上空。
這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滋……滋啦……”
車內的通訊器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隨後，林薇焦急萬分的聲音從中傳來。
“雷毅！收到請回答！听到嗎？！”
“林薇？！”雷毅一把抓起通訊器，“我們听得到！城市上空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听我說！”林薇的聲音又快又急，背景里是此起彼伏的警報和嘈雜人聲，“情況失控了！全盤失控！沈安在祭壇上吸收符文碎片時爆發的能量，像一顆信號彈，向全世界廣播了一種特殊的共鳴頻率！”
雷毅愣住了︰“共鳴？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全球範圍內，所有和沈安有類似潛質的人，都在同一時間被‘激活’了！我們把他們稱為‘錨點覺醒者’！金石城上空的就是覺醒者能量失控的具象化表現！這還不是最糟的！”
林薇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吾主’雖然被擊退，但它的核心被打碎了！無數蘊含著純粹混沌力量的碎片，像隕石一樣散落到了世界各地！那些碎片正在瘋狂‘腐化’周圍的生物和環境，制造出大片大片的‘畸變區’！秩序覺醒，混沌擴散……整個世界，現在亂成了一鍋粥！”
雷毅的大腦嗡的一聲，他花了幾秒鐘才消化掉這個信息。
搞了半天，他們拼死拼活關上了一扇門，結果卻把整棟房子的牆都給震塌了？
“……我操。”他最終只能吐出這麼一個字。
“你們必須立刻帶著沈安返回指揮部！他是目前唯一的‘超級錨點’，或許只有他能……”
林薇的話還沒說完，通訊信號突然中斷，只剩下一片滋啦作響的忙音。
“喂？林薇？！”雷毅對著通訊器吼了幾聲，毫無回應。
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阿斌，戒備！我們加速沖過去！”
“等等！”靈汐突然喊道，“前面路上……有人！”
雷毅猛地抬頭，只見前方不遠處的公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人，他們安靜地站著，像一排排沒有生命的白楊樹，將道路完全堵死。
這些人，全都穿著一身樸素潔淨的白衣，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超然物外的平靜。
“平民？”阿斌放下了望遠鏡，一臉的難以置信，“他們想干嘛？踫瓷？”
“不對勁。”雷毅的目光銳利如刀，“你看他們的站位，你看他們的動作……太同步了。”
就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裝甲車緩緩停下。
那群白衣人中，走出一個看似領頭的男人。他相貌平平，氣質卻無比突出，那是一種將一切情感都摒棄後的絕對理智。
他走到車前，隔著防彈玻璃，目光仿佛能穿透鐵皮，直接落在車廂內昏迷的沈安身上。
“我們，感受到了神的召喚。”
男人的聲音通過某種能量共振，直接在眾人腦海中響起，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神？”雷毅拿起擴音器，冷冷地回應，“你們他媽的是誰？趕緊讓開！”
“我們是秩序之子，是被神光照耀，從混沌的蒙昧中獲得新生的第一批信徒。”男人不疾不徐地解釋著，“而車里的那位，就是我們至高無上的神只，是建立完美新世界的唯一真理。”
雷毅听得眼角直抽。
神只？就車里那個現在連自己翻身都做不到的白毛小子？
這幫人是瘋了嗎？
“我們是來迎接吾神歸位的。”領頭的男人繼續說道，“請把他交給我們。他將帶領我們，蕩滌世間一切污穢，修正所有錯誤，建立一個沒有痛苦、沒有迷惘、絕對理性的完美國度。”
“哈哈……”雷毅氣笑了，“我他媽還想建立一個頓頓有肉吃的完美世界呢！趕緊滾！不然老子就從你們身上壓過去了！”
領頭的男人臉上那份平靜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但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近似于程序員看待bug的眼神。
“反抗，是最低效的混亂行為。”他微微偏了偏頭，“你們，是需要被修正的錯誤數據。”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所有白衣人，動作整齊劃一地抬起了手。
嗡——
空氣中，無數肉眼不可見的秩序能量開始匯聚，他們腳下的地面、路邊的碎石、廢棄的金屬護欄，都在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方式扭曲、變形、銳化！
“開火！”雷毅不再廢話，怒吼一聲，率先扣動了扳機。
車載機槍噴出火舌，密集的子彈風暴瞬間席卷而去。
然而，那些白衣人卻不閃不避。子彈擊中他們，帶起一蓬蓬血霧，他們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倒下的人，很快又會被後面的人面無表情地補上位置。他們就像一群悍不畏死的行尸走肉，目標只有一個——這輛車，以及車里的沈安。
“他們被洗腦了！”阿斌大喊著，手中的槍一刻不停。
“這幫瘋子！”
雷毅死踩著油門，裝甲車咆哮著向前沖撞，將幾個白衣人撞飛出去，但更多的人涌了上來，用自己的身體阻擋著車輪。
就在這時，那個領頭的男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出現在了裝甲車的側面。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張開，輕輕按在了車體裝甲上。
“解構。”
他輕聲吐出兩個字。
“ ！ ——”
雷毅引以為傲的、足以抵擋反器材步槍的復合裝甲，竟像是被強酸腐蝕的餅干一樣，從男人手掌接觸的位置開始，迅速分解、崩裂、化為最基礎的金屬粉末！
一個大洞，赫然出現在車廂側面！
冰冷的風灌了進來，也帶來了那個男人毫無感情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看著沈安。
“神，該回家了。”
“滾開！”
一道綠色的生命能量屏障瞬間在洞口張開，擋住了他。
靈汐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擋在沈安身前，雙目通紅。
領頭的男人看著那道屏障，眉頭微皺。
“生命……真是種充滿冗余和雜質的能量形態。”他伸出手指，點在屏障上，“過于感性，需要格式化。”
那道由靈汐生命力構成的屏障，在他的指尖下，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不穩定，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隨時都會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