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
沈安的聲音不是吼出來的，更像是一股從胸腔里硬生生擠出來的氣流，帶著血腥味。
“來追我！”
這個動作，這個無聲的咆哮，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天空那只由無數破碎世界構成的巨眼上。
整個世界，凝固了。
然後，開始扭曲。
不是之前那種撕開裂縫的粗暴，而是一種更根本的、令人作嘔的物理法則的篡改。空間本身像是被人攥在手里的濕毛巾，一寸寸地擰緊。那股高維意志不再是無形的壓力，它變成了實質，變成了某種黏稠的、具有剝離性的力場，目標只有一個——將沈安手中的符文碎片，從他的骨肉上“撕”下來。
“呃啊——！”
沈安感覺自己的手掌正在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強行翻開，每一根指骨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隊長！”雷毅想沖過來，卻被一股無形的氣牆死死頂住。
就在沈安的手指即將被掰斷的瞬間，他體內那個被命名為“錨點”的怪物，徹底瘋了。
如果說之前它只是沸騰，那現在就是核爆。
灰金色的紋路不再是蔓延，而是像炸開的墨汁，瞬間覆蓋了他整條右臂，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他的脖子和臉頰。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源自混沌最深處的狂暴，混雜著秩序碎片的神聖，轟然對撞。
嗡——
以沈安為中心的灰金色光幕非但沒有破碎，反而猛地向外一擴！那股試圖剝離碎片的扭曲力場，竟被這股更為蠻橫的力量硬生生頂了回去。
恐怖的平衡，在沈安的身體里達成了。
“噗……”
沈安猛地噴出一口血，但這口血不再是紅色，而是帶著金屬光澤的灰金色。他咧開嘴，像個真正的瘋子一樣笑了。
“就這？”
挑釁，是會上頭的。
天空中的巨眼，那無數星系生滅構成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憤怒。
純粹的，不加掩飾的，來自更高維度存在的憤怒，化作了最直接的懲罰。
不再是精神壓迫，不再是法則扭曲。
唰！唰！唰！
數道比光更快，比寂滅更純粹的能量束，從巨眼中射出。它們的目標不再是碎片，而是沈安這個人。連人帶“鑰匙”，一同化為宇宙的塵埃。
“跳！”
沈安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字。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甚至來不及告訴隊友。身體的本能，或者說，“錨點”的本能，已經接管了一切。他強行調動那股撕裂靈魂的力量，不是用來防御，而是用來……撕裂自己腳下的空間。
世界在他眼前猛地一花，像一張被揉皺的紙。
轟！
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被能量束擊中，沒有爆炸，沒有巨響，只有一片絕對的“無”。大地、岩石、甚至空間本身，都被抹去了一塊，留下一個光滑如鏡的圓形空洞。
而“潛獵”小隊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百米之外。
“嘔……”一個年輕的隊員剛一站穩，就撐著膝蓋劇烈地干嘔起來。
空間跳躍的感覺，一點都不美妙。那更像是你的五髒六腑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甩干之後再胡亂塞回你的身體里。
“都站穩了！”靈汐喊道，她臉色蒼白，但強迫自己適應這種眩暈。
可他們根本沒有站穩的機會。
天空的巨眼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新的毀滅光束已經再次鎖定。
“再來！”
沈安雙眼血紅，再次發動了跳躍。
一次。
兩次。
連續的、毫無規律的短距離閃爍。每一次跳躍，都像是在自己身上捅一刀。每一次落地，他口鼻中涌出的灰金色血液就更多一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內髒正在被那股狂暴的力量攪碎、重組、再攪碎。
“指揮中心！指揮中心！”林薇的聲音在所有人的戰術頭盔里尖叫起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他的‘錨點’能量讀數已經徹底爆表了！周將軍，再這樣下去，他不是被敵人打死，是會直接把自己撕碎在亞空間里！他的身體正在……正在解體！”
指揮中心巨大的屏幕上，代表沈安的那個生命信號，像個快要燒壞的燈泡，瘋狂閃爍，邊緣的數據已經變成了無法解讀的亂碼。
周顯站在屏幕前，握著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著屏幕另一側，那代表著“鐵羽軍”的無數個銀色光點，正在被代表著腐化軍團的黑色浪潮飛速吞沒。
每一秒，都有幾十個銀色光點熄滅。
那是聯盟最精銳的部隊，正在用命為沈安爭取這幾秒鐘的跳躍時間。
“潛獵小隊，听得到嗎？”周顯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收到。”沈安在一次跳躍的間隙，艱難地回應。
“‘鐵羽軍’會為你們擋住地面部隊，這是他們的使命。”周顯停頓了一下，“你的任務，也沒有變。活下去，沈安。帶著它，沖進‘冰封之喉’。”
“明白。”
通訊切斷。
遙遠的黑色戈壁上，一架銀色的“鐵羽”機甲用盡最後一發炮彈，駕駛員啟動了過載沖鋒，像一顆流星，義無反顧地撞進了一頭山巒般巨大的腐化巨獸體內，引發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殉爆。
這一切，沈安看不見。
但在同一片戰場，某個角落里。
一台造型精密的改造體士兵，它的電子眼閃爍著非人的紅光。它沒有參與圍剿“鐵羽軍”，而是將鏡頭死死地鎖定在遠處那個不斷閃爍、撕裂空間的身影上。
它的視野，被實時傳輸到一間幽暗的實驗室。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屏幕上那個狼狽不堪、卻又頑強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博士，我們是否需要介入？‘吾主’似乎……失控了。”一個機械合成音問道。
“不。”博士扶了扶眼鏡，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急什麼。讓‘主’去消耗他，讓他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一個能自我驅動、進行無坐標空間跳躍的生物樣本……這可比那枚破碎片有意思多了。我要看看，這個‘容器’的極限在哪里。”
噗通。
沈安再一次跳躍落地後，單膝跪倒在地。
灰金色的紋路已經爬滿了他的半張臉，看上去猙獰而詭異。
“隊長，你……”靈汐沖過來想扶他。
“別踫我！”沈安低吼，聲音嘶啞得不像人。
他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亮。他成功了。他用最極端的方式，把“吾主”和“博士”兩股最恐怖的視線，死死地釘在了自己一個人身上。
代價，就是他自己。
很好。
這筆買賣，劃算。
“跟上！”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咆哮著下達了命令，身體再次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帶著整個小隊，沖進了前方那片被永恆冰雪覆蓋的、犬牙交錯的崎嶇山脈。
在他們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他們頭頂，那只橫亙天際的巨眼，依舊死死地凝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