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氧味。
沈安站在空地的中央，沒有釋放驚天動地的領域，只是靜靜地站著。在他體內，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角力。
黑金星核像個不知疲倦的發動機，一邊是純粹的混沌，深邃、粘稠，帶著吞噬一切的欲望；另一邊是新生的秩序，銳利、明亮，如同初生的恆星。它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涇渭分明，而是犬牙交錯地糾纏在一起。
他試著引導一絲混沌之力纏繞在指尖，那力量如臂使指，凝成一根漆黑的細刺。隨即，他又抽出一縷秩序之力，金色的光芒瞬間覆蓋在黑刺表面，形成一層薄膜。
兩種力量接觸的剎那，並沒有發生預想中的湮滅，反而產生了一種奇特的共振。黑刺變得更加凝實，而金光則內斂了鋒芒。
有點意思。
這就像給一把劇毒的匕首淬上了聖光，誰能想到呢？
他正想進一步嘗試將兩者融合，大腦深處卻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嗡——
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了一下，訓練場的金屬牆壁像是變成了流動的液體。耳邊響起無數混亂的低語，不是任何已知的語言，卻直接將“饑餓”、“服從”、“歸來”的念頭灌入他的腦海。
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沖動——跪下來，向虛空中某個不可名狀的存在獻上自己的所有。
“沈安？”
靈汐的聲音像一盆冷水，將他從那種詭異的狀態里澆醒。
他晃了晃頭，眼前的景物重新變得清晰。剛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錯覺，但太陽穴突突直跳的痛感卻無比真實。
“你臉色不太好。”靈汐走到他面前，伸手探向他的額頭。
“沒事，剛走神了。”沈安避開了她的手，隨口說道。
“是嗎？”靈汐收回手，沒有追問，只是安靜地看著他，“我給你帶了些吃的。”
她指了指旁邊桌上放著的保溫盒。
沈安看著她，心里那點躁動和不安莫名地平復了下去。他知道她看出來了，但她選擇了最溫和的方式。
這種被人看透，卻又被溫柔以待的感覺，很奇怪。
“走吧，去找林薇。有些事得讓她知道。”
……
林薇的實驗室永遠像個被龍卷風席卷過三次的網吧。數據線、能量導管和吃了一半的營養棒糾纏在一起，空氣中混雜著機油、咖啡和臭氧的味道。
“‘鑰匙’？什麼鑰匙？哪扇門的？”
林薇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一邊在虛擬鍵盤上狂敲，一邊頭也不抬地問。她的十根手指快得像在抽搐。
“我怎麼知道。”沈安找了張還算干淨的椅子坐下，“這是我從……那個頻段里听到的關鍵詞。另一個是‘秩序之光’。你用‘蛛網’在數據庫里跑一下，看看能不能匹配到什麼東西。”
“哈，大海撈針？”林薇終于停下手，灌了一大口冷掉的咖啡，“我喜歡。”
她眼中的興奮光芒幾乎要凝成實質。對她來說，解謎就是最大的樂趣。
“蛛網”系統全功率運轉起來，龐大的數據流在主屏幕上瀑布般刷過。古籍、神話傳說、戰前聯盟的絕密檔案、甚至是某些瘋子的囈語記錄，全都被納入了檢索範圍。
“等等……”林薇忽然叫停了檢索，指著屏幕上一片閃爍的紅點，“這是東域聯盟成立前的一份勘探地圖，上面標注了一些高能反應區。你看這些能量波動的模式……”
她將其中一個紅點的能量波動圖譜放大，旁邊立刻彈出了沈安當初擊碎“吾主”投影時，“秩序之光”一閃而逝的能量記錄。
兩條曲線，驚人地相似。
“這些地方都在哪？”沈安問。
“不是什麼好地方。”林薇的表情嚴肅了些，“風暴山脈、無光之海的海底、還有被輻射雲籠罩的舊時代工業廢墟……全是些鳥不拉屎還死過人的地方。”
“有線索就行。”
就在這時，沈安的眉心又是一跳。
那熟悉的、來自虛空深處的“後台日志”再次刷新。
這一次的信息碎片更加清晰。
【……“純粹”……排斥……恐懼……】
【……容器篩選……污染度……不合格……】
純粹？
沈安想起了昏迷不醒的藥不然，那個瘋瘋癲癲的家伙在被抓前，也曾念叨過，“吾主”在尋找什麼，同時也在懼怕什麼“純粹”的東西。
這兩條信息，對上了。
“將軍找你，最高級別的會議。”周顯的通訊請求恰在此時彈了出來，語氣不容置疑。
會議室內，氣氛凝重。
“城內的情況已經穩定，多虧了各方勢力的援助，我們的技術和資源儲備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周顯環視一圈，最後目光落在沈安身上，“所以，我提議，我們不能再這麼被動地防守下去了。”
他手一揮，一張巨大的立體地圖在會議桌中央展開，正是林薇剛剛找出的那幾個標紅的危險區域。
“我們必須主動出擊，找到敵人的弱點，或者說，找到能徹底解決它的方法。與其等著下一波獸潮，不如我們去主動尋找答案。”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沈安。
他是金石城的定海神針，也是這場戰爭的核心。他的態度，決定了一切。
沈安沉默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主動出擊意味著什麼。他就是那個行走在黑暗中的、最大最亮的燈泡，是“吾主”最渴望得到的“終極錨點”。踏出金石城，就等于把自己徹底暴露在巨獸的狩獵場中。
可不出去，就只能坐以待斃，等著體內的反噬越來越強，直到某一天徹底被“吾主”遠程操控，變成摧毀一切的屠夫？
他沒有選擇。
“我同意。”沈安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下來。
他看著地圖上那些遙遠而危險的坐標，仿佛已經看到了一條漫長的、鋪滿了荊棘和犧牲的道路。
而他，將是第一個走上這條路的人。
“很好。”周顯點了點頭，“林薇，整理所有相關情報。靈汐，準備最高等級的醫療支援。全城進入一級戰備狀態。”
他頓了頓，看向沈安。
“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沈安抬起頭，看向窗外。金石城燈火通明，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活力與希望。
他忽然笑了笑。
“等我，再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