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看誰先撐死誰！”
沈安的聲音在溶洞里帶著一絲癲狂的嘶吼，鮮血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濺開一朵小小的、暗紅色的花。
他的意識像一葉扁舟，在名為“吾主”的混沌意志海洋里被拋上拋下。每一寸精神都像被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穿刺、攪動，那不是單純的痛，而是一種“自我”被抹除的恐怖。
“不夠……還不夠！”
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上方那個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眼瞳。那東西不是實體，卻比任何實體都更具壓迫感，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三維世界的一種污染。
“沈安！”靈汐的聲音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傳來，焦急，卻無法觸及他所在的戰場。
“靈汐，退後！”沈安吼道，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人形，“都退後！這玩意兒……會濺一身的！”
他猛地抬起那只還算干淨的手，五指張開，對準了自己胸口的黑金星核。
瘋了。
這是在場所有清醒的鐵羽軍隊員唯一的念頭。
下一秒，沈安的手掌狠狠拍在了自己胸口上。
噗——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向後一仰，但那片灰色的寂滅領域卻在這一刻發生了質變。
一縷璀璨到無法直視的金色，從沈安的體內，從黑金星核的最深處，被他用最粗暴的方式強行壓榨了出來！
那不是光，那是秩序本身，是構成宇宙最底層的規則符文。
金光瞬間浸染了整片灰色領域，原本代表“終結”與“虛無”的死亡氣息，被賦予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屬性——審判！
灰金色的領域不再是無聲無息的擴張，而是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光束，像一把審判萬物的裁決之矛，撕裂了污濁的空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直刺蒼穹之上的黑暗眼瞳。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
當灰金色的光矛刺入黑暗眼瞳核心的瞬間，整個世界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那片深邃的黑暗，那個代表“吾主”意志的虛空投影，開始劇烈地、無聲地扭曲。它像是一幅被潑上卸妝水的濃墨重彩油畫，色彩、線條、構圖都在迅速瓦解，暴露出底下空無一物的蒼白畫布。
一種無聲的哀嚎，並非通過空氣，而是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響起，充滿了痛苦與不甘。
虛空投影的輪廓在飛速變得稀薄、透明，它由“吾主”能量凝聚成的形體，在秩序之光的磨滅下，正從概念層面被一寸寸地抹除。
“哈……哈……”
沈安大口喘著氣，每淨化一分投影，他的腦子就像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迎面撞上一次。反噬的意志洪流通過那道看不見的鏈接，瘋狂地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防線。
“就這？”他咧開嘴，露出一口被鮮血染紅的牙齒，像一頭瀕死的孤狼，“再用力點！沒吃飯嗎！”
仿佛是回應他的挑釁，虛空投影在徹底消散的前一刻，猛地收縮成一個奇點，將所有殘余的力量化作最後一擊，狠狠地轟了回來。
沈安的身體劇烈地一顫，雙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下去。
而天空中，那片令人絕望的黑暗，終于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徹底消失了。
溶洞內恢復了原有的昏暗，只有牆壁上零星的照明燈還在恪盡職守。
那股壓在每個人心頭的沉重威壓，煙消雲散。
“噗通。”
沈安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卻落入一個溫暖而堅韌的懷抱。
“沈安！”
靈汐及時扶住了他，入手處是冰冷的汗水和滾燙的體溫，矛盾得嚇人。
“死不了……暫時。”沈安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他費力地抬起手，想擦擦靈汐臉上的灰，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就是……有點困……”
話音未落，他便徹底昏了過去。
……
地下水道的劇烈震動不知何時已經平息，那股從地底深處傳來的、讓人靈魂都為之戰栗的恐怖氣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石城內，無數從窗戶、門口探出頭來的民眾，怔怔地望著城南的方向。
他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在那片區域，剛剛仿佛有兩位神只在進行著凡人無法理解的戰爭。一方是帶來絕望與恐懼的邪神，另一方……則是庇護著他們的救世主。
現在，戰爭結束了。
壓抑了一整夜的城市，在這一刻，爆發出劫後余生的巨大歡呼。
“贏了！我們贏了！”
“沈安大人萬歲！”
“救世主！他真的淨化了邪神！”
內亂的陰霾被一掃而空。那些曾對沈安產生過懷疑的、動搖過的人，此刻臉上只剩下狂熱的崇拜和發自內心的愧疚。信仰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凝聚力，重新匯集到了沈安身上。
聯盟的士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地下溶洞。
“快！醫療隊！把沈安先生送到最高級別的隔離病房！”周顯將軍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他的聲音洪亮而果決，驅散了戰斗後的死寂。
他看了一眼被靈汐小心翼翼護在懷里，面色慘白如紙的沈安，眼神復雜。
這小子，又一次把所有人都護在了身後。
“將軍，”一名副官上前報告，“這里怎麼處理？”
周顯掃視著這個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祭壇，空氣里還殘留著讓人作嘔的氣味。“清理干淨，一根毛都不準留下！另外，全城搜捕邪教余孽，有一個算一個，就地格殺，不用審了！”
“是！”
周顯的命令被迅速執行，鐵羽軍如同最高效的機器，開始清理這片罪惡之地。他走到靈汐身邊，放低了聲音︰“丫頭，辛苦你了。把他……交給我們吧。”
靈汐搖了搖頭，緊緊抱著沈安，像護著最珍貴的寶物。“我跟他一起去。他的情況，只有我最清楚。”
周顯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沒再堅持，只是點了點頭。“好。”
與此同時，城主府，指揮中心。
“滴滴滴——警報解除。城南高能反應消失。”
林薇坐在“蛛網”系統的控制台前，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她剛剛全程目睹了那場堪稱神戰的能量對沖。
“瘋子……真是個瘋子……”她喃喃自語，手指卻在鍵盤上快得出現了殘影。
“薇薇姐，怎麼樣？”旁邊一名技術員緊張地問。
“別吵。”林薇頭也不抬，雙眼死死盯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數據流。就在剛才，虛空投影消散的瞬間，“蛛網”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短暫、卻又無比清晰的異常信號。
“這是……能量回溯？”林薇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不，不對，維度太高了……信號被拉伸了……”
她迅速建立模型，將那股一閃而逝的信號進行還原和追蹤。幾分鐘後，一張橫跨了難以想象距離的星圖，出現在主屏幕上。
信號的軌跡像一根無形的絲線，從金石城的位置延伸出去，穿過數個未知的星域，最終指向了一片深邃、幽暗、沒有任何已知星體存在的虛空。
那里，就是“吾主”的本體所在。
林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怎麼了？”周顯的通訊請求接了進來。
“將軍，”林薇的聲音有些干澀，“我們……或者說，沈安，被標記了。”
“什麼意思？”
“剛剛那一下，沈安相當于在‘吾主’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雖然打贏了，但也等于把自己的坐標，用最高清、最醒目的方式，發送到了對方的餐桌上。”
通訊那頭的周顯沉默了。
林薇繼續說道︰“下次來的，恐怕就不是一個臨時打開的投影這麼簡單了。”
地下通道的出口，久違的陽光灑下。
靈汐攙扶著半昏迷的沈安，一步步走出黑暗。
就在接觸到陽光的一瞬間，沈安心髒猛地一跳，體內那個作為錨點的黑金星核，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冰塊，劇烈地、痛苦地搏動起來。
他猛地睜開眼楮，意識清醒了一瞬。
他“看”到了，通過那根剛剛建立的、無比清晰的鏈接，他“看”到了那片冰冷的、充滿惡意的虛空。
以及，虛空中那雙緩緩睜開的、真正的眼楮。
“……要來了。”
沈安用只有自己和靈汐能听到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隨即又因為脫力而昏睡過去。
靈汐的身體僵了一下，她扶著沈安的手臂，收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