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降臨的瞬間，沈安的修煉被打斷了。
不是被聲音，也不是被能量沖擊，而是一種更本質的“中斷”。仿佛一本書被人從中間硬生生撕開，前文和後語都還在，但連接它們的那一頁，沒了。
他猛地睜開眼，指揮室里的一切都還正常，金屬桌面冰冷，燈光穩定。
可他知道，有什麼東西……來了。
一種無法形容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擠來，不是作用于身體，而是直接碾在靈魂上。星核內的“秩序”符文剛剛才壯大了一絲，此刻卻瘋狂震顫起來，像是在發出最淒厲的警報。
“怎麼回事？”
幾乎是同時，林薇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帶著一絲罕見的顫抖，“所有監測設備讀數爆表！空間畸變率……不，這數據沒法看了！金石城上空的空間結構正在被……溶解！”
嗚——！
淒厲的警報聲終于響徹全城，那聲音穿透雲霄，帶著絕望的尾音，將每一個人的心髒都攥緊了。
沈安一步跨出指揮室，來到城牆之上。
他抬起頭。
天空，正在“流淌”。
原本湛藍的天幕，此刻像是被潑上了濃稠的黑色墨汁，那黑色並非靜止，而是在蠕動，在下沉，將整個蒼穹壓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漩渦。漩渦的中心，一道裂縫正在被蠻橫地撕開。
那不是物理上的裂縫，而是一道現實的傷口。
透過傷口，能看到後面交織的、不可名狀的血肉與符文，它們糾纏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無法用任何已知幾何學描述的恐怖景象。
“我的老天……”城牆上，一名年輕的鐵羽軍士兵手里的長戈“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指著城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地平線的盡頭，黑色的潮水正席卷而來。
那是腐化軍團。無邊無際，黑壓壓的一片，蠕動的血肉與冰冷的甲殼匯成了死亡的海洋。而在那海洋之中，矗立著一些前所未見的龐然大物。有的像是一座移動的肉山，身上長滿了無數哀嚎的頭顱；有的則像是用無數尸骸拼接起來的巨型蜘蛛，每走一步，大地都在呻吟。
這些東西身上散發出的威壓，讓城牆上的靈力護盾都泛起了不安的漣ei。
“全員上牆！防御法陣，最大功率，啟動！”
周顯的咆哮聲如同一記重錘，砸醒了所有被恐懼攫住心神的人。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城垛邊，任憑那足以撕裂靈魂的威壓撲面而來，身形紋絲不動。
“是！”
隨著他一聲令下，整座金石城仿佛活了過來。
轟！
城池地底，沉睡了千年的古老符文被逐一點亮。程萬里長老帶著一群符文師，在一處巨大的地下祭壇中央，將海量的靈石推入陣眼。萬道靈光從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沖天而起，在天空交織成網，最終匯聚成一道厚重無比的金色光幕，將整座金石城牢牢護在其中。
“‘蛛網’系統已鎖定巨型單位！正在進行遠程火力覆蓋！”林薇的聲音再次響起，冷靜了許多。
遠方的天空中，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空間漣漪閃過，幾頭沖在最前面的巨型改造生物動作一滯，隨即身上炸開幾個血洞，但幾乎是瞬間，那些傷口又被涌動的血肉填滿。
“沒用！它們的生命力太強，常規打擊無法造成致命傷！”
“‘燭火’正在分析，”靈汐的聲音空靈而急促，“它們的意志被統一了，像蜂群，沒有獨立思維，只有來自最高意志的……饑餓和憤怒。目標很明確……”
她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知道目標是誰。
沈安站在城頭，那股來自高維的意志，那只跨越了宇宙的眼楮，其焦點始終鎖定在他身上。他體內的黑金星核與那股意志的共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
這一刻，他產生了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
他仿佛能“理解”那股意志。能感受到它的憤怒，它對自己這個“失控部件”的排斥，以及想要將他“回收”，重新融入自身的貪婪。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一部分，正在與那股意志融合。
但同時，星核深處的秩序符文，又在瘋狂地反抗著這種融合，像一個拼命想要保護自己領地的國王，堅守著最後的尊嚴。
“原來如此……我這個錨點，還是個自帶導航的gps？”沈安自嘲地想了一句，試圖驅散那種快要被撕裂的感覺。
“周將軍！”一名傳令官沖了過來，臉色慘白，“西城牆的靈力供應開始紊亂！那東西……那東西在扭曲我們世界的法則！”
眾人抬頭望去。
天空那道維度裂縫中，“吾主”的真身，終于開始擠入這個世界。
那是一只“眼楮”。
一只比曾經在荒原上看到的巨眼要龐大無數倍，也古老無數倍的眼楮。它的“眼球”並非實體，而是由無數個扭曲、破碎、不斷生滅的維度碎片構成。每一個碎片里，似乎都倒映著一個正在被吞噬和毀滅的世界的殘影。
它沒有向下看，它的“凝視”本身，就是一種降維打擊。
隨著它的降臨，金石城上方的法則開始崩潰。靈力變得狂暴而難以控制，城牆上堅固的符文開始閃爍，一些地方的石磚甚至開始不受控制地“腐化”，變成了蠕動的血肉。
“穩住！穩住陣腳！”周顯拔出腰間的戰刀，刀鋒上閃爍著鐵血煞氣，“想吃掉金石城，先問問我鐵羽軍的刀利不利！”
他的吼聲感染了所有人，士兵們重新握緊了武器，修士們強行壓下體內翻涌的靈力，準備迎接血戰。
可所有人都明白，這只是開始。
面對這種層級的敵人，血肉之軀能做什麼？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沈安，身體里發出了一聲細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輕響。
那來自“吾主”的，足以壓垮整個世界的意志，對于他體內的“秩序本源”來說，卻像是最猛烈的催化劑。在被碾碎和徹底覺醒的邊緣，秩序本源選擇了後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他的星核深處噴薄而出。
那不是靈力，不是寂滅之力，而是一種更古老、更純粹，仿佛天地初開時便已存在的力量。
在這股力量覺醒的瞬間，沈安腦中那快要被撕裂的混亂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清晰。他能“看”到空氣中紊亂的法則線條，能“看”到“吾主”意志中混沌的本質，更能“看”到自己體內，那正在緩緩舒展的，代表著“規則”與“穩定”的秩序之力。
他與“吾主”的共鳴，被強行切斷了。
不，不是切斷。
是他，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靈汐，林薇，周顯將軍。”
沈安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核心成員的耳中。
“嗯？”三人同時應聲。
沈安抬起頭，迎向天空中那只正在緩緩降臨的、由無數破碎世界組成的恐怖巨眼，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
“它好像很急著來見我。”
“既然如此，我們總不能讓客人等太久。”
他向前踏出一步，站在了城牆的最前方。黑色的“寂滅領域”無聲展開，但這一次，領域之中，卻有一點微不可察的金色光點，正在悄然亮起。
“決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