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懷心腹事,一路低頭無語。
濱江公園聞名遐邇,順著江岸蜿蜒十幾公里。
踏著零碎石板鋪就的小徑,徜徉在樹木和草坪之間,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側耳傾听鳥兒清脆的鳴叫,極目一線江景。
此時華燈初上,兩人刻意走向江邊,盡量遠離喧囂的馬路。
廣場舞一波接一波,各種節奏的音樂次第開放,就連音量也要攀比似的,一個比一個囂張。
居然還有一個全是年輕人的廣場舞團隊,盡管跳躍、動感、張揚,也沒能叫他們停下迷茫的腳步。
遠離音響的重災區,當一陣清脆悠揚的吉他聲越過嘈雜在樹林的另一側響起時,江子岳下意識停止了腳步。
“你猜是男生還是女生?”他沒頭沒腦地問。
“什麼?”明 一時沒能跟上他的思路。
“快猜,彈吉他的是男生還是女生?”
“應該是男生吧!”明 猶疑地說,她本能地認為女生沒這膽子,敢在大庭廣眾面前一展歌喉。
江子岳笑了,微微搖頭,肯定地說︰“根據指法和力度,我認為是女生。”
果然,隨著前奏結束,一個沉迷卻有張力的女性聲音響起。
“我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
“哦,對了,你是不是也會彈吉他?”明 想起在他的房間里見過一把吉他,單純地以為那不過是裝飾品而已,只是當時情況特殊沒來得及問。
“不然呢?”江子岳露出了得意的笑臉。
明 突然被觸動,順著他的意思慫恿道︰“過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彈上一曲,遇上知音也不一定哦!”
江子岳猶豫著。
明 豈能看不出他是裝的,只是剛才決意回家而現在又想留下來,所以不好意思開口。
于是體貼地說︰“看看去,就當飯後散步了。”
江子岳抿嘴笑笑,兩人循著樂聲向前走去。
女孩身著一襲藍色的牛仔套裝,腳穿一雙白色的旅游鞋,扎一條馬尾辮,面向長江而立,懷抱吉他邊彈邊唱,景觀燈映射出她妙曼的倩影。
她的左手手指在六根弦上游走起伏,右手不停勾勒出美妙的音符。
樂聲和歌聲像兩股叮咚的山泉,通過地上的小音響匯合成一股涓涓的溪流,歌著、舞著奔向听者的心窩,尋找同頻共振的知音。
三三兩兩的人群在離女孩十米開外圍聚著,或用腦袋輕叩節拍,或跟著低聲吟唱。
江子岳牽著明 的手,徑直走到離女孩四五米遠的地方,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我想要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
女孩忘情地彈唱著,她的眼里沒有觀眾、沒有夜色,只有從心底流淌而出的樂聲,那是她的心聲。
“誰不會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沒有它,臉上流著眼淚,只能自己輕輕擦……”
眼淚和著歌聲順著臉頰而下,淚水在燈光下幻化成淚光。
琴聲突然激昂,歌聲也猛然高亢,她眼楮緊閉,開始變得聲嘶力竭。
“雖然我不曾有溫暖的家,但是我一樣漸漸的長大,只要心中充滿愛就會被關懷,無法埋怨誰,只能靠自己……”
她突然睜開眼楮,緊盯著離自己最近的兩人,眉頭緊鎖,表情猙獰。
“雖然你有家,什麼也不缺,為何看不見你露出笑臉,永遠都說沒有愛,整天不回家,相同的年紀,不同的心靈,讓我擁有一個家……”
歌詞好應景,女孩的表情似乎也有所指。
她的右手指在琴弦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歌聲和樂聲便戛然而止。
“好!”江子岳帶頭鼓掌,明 愣了一下,也跟著鼓掌,圍觀的人群里響起三三兩兩的掌聲。
“謝謝!”女孩竟然走過來,她指了指明 ,問江子岳︰“你女朋友?”
“嗯。”江子岳點頭。
明 頓時心花怒放,所有的怨氣跑到九霄雲外,臉上瞬間燦爛起來。
女孩卻眯縫起眼楮,“是嗎,怎麼沒看出你露出笑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還不知足嗎,難道那最後一段唱的就是你?”
“怎麼會?”明 將手插進江子岳的臂彎。
“我們是被你的琴聲吸引而來,更被你聲情並茂的演唱打動。”
“對的,我們正準備回家。”江子岳回敬道︰“你為什麼不回家,難道是相同的年紀,不同的心靈?”
“看來你是懂我的,詩言志,歌永言,我唱的也就是我的心聲。”
女孩笑了,繼續把明 撇在一邊,她指指江子岳,又指指自己,“莫非今晚我們彼此遇上知音了?”
“知音不敢,之前也喜歡撥弄,一年多沒玩,已經生疏了。”
江子岳謙虛地說,眼楮卻盯著她懷里的吉他。
“是嗎?”女孩驚喜異常,從肩上取出背帶,大方地把吉他遞到他面前。
“同聲相應,同氣相求,這還不是知音啊!
快,彈一曲!”
江子岳則看著明 。
“看她干嘛,還要她點頭同意啊,你是男人嗎?”女孩明顯排斥明 。
“我是不是男人,不用向別人證明什麼!”
江子岳看出明 的不快,大度地說︰“我不是看她的臉色,而是征求她的意見,惹她不開心的事我是不會做的,特別是當我面前也有一個美女時。”
女孩有些尷尬,收回吉他。
明 淺笑,“我沒事,你開心就好,想彈就彈唄,正好我也听听。”
“來吧!”江子岳伸手要過吉他,就著燈光看了看銘牌,驚叫起來。
“喲,伊斯特曼,好琴啊,可惜我買不起!”
“你也知道伊斯特曼?”女孩很意外,豪氣地說︰“喜歡嗎,喜歡我送給你!”
“我喜歡的東西多著呢!”江子岳嘿嘿地笑,看了明 一眼。
女孩也勉強笑了笑,“這個自然,別的不好說,這把吉他還是送得起的。”
“我不配擁有這麼好的吉他,能摸一摸、彈一彈就很榮幸了。”
江子岳把吉他斜挎在肩上,用指頭從上而下輕撫過琴弦,琴箱發出優美的和弦。
“行家里手啊!”女孩贊嘆道。
“我也彈唱一首有關家的歌曲,《驛動的心》獻給兩位美女,願你們開心!”
江子岳的手指優雅地撥弄琴弦,音符在音箱里共鳴共振。
四周安靜了,只有悠揚的琴聲和具有穿透力的歌聲飄向江心、飄向夜空。
“曾經以為我的家,是一張張票根,撕開後展開旅程,投入另外一個陌生……
這樣飄蕩多少天,這樣孤獨多少年,終點又回到起點,到現在才發覺
哦,路過的人我早已忘記,經過的事已隨風而去,驛動的心已漸漸平息,疲憊的我是否有緣與你依……”
明 走到江子岳身後,伸出雙手環抱住他的腰,將臉緊緊地貼在他寬實的後背上,一行熱淚滾落。
女孩也隨著音樂輕聲吟唱,不知不覺中又一次落下淚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