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崖子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抬手，用袖口輕輕擦了擦額角滲出的微汗，目光銳利地投向來人，沉聲道︰
“赫連鐵樹？”他語氣中帶著審視，似乎想從這位西夏一品堂的首領身上看出些什麼。
甦星河站在一旁，適時接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一股難言的壓力︰
“師父，這位是西夏一品堂的赫連將軍。
而赫連將軍身邊這位，便是甦寒甦幫主。”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強調道︰
“如今丐幫與少林寺的雙料幫主，更是前不久，剛剛憑一己之力，打下了姑甦慕容家基業的甦寒甦先生。”
“甦寒不僅會降龍十八掌，還會斗轉星移。”
“江湖青年榜排名第一的高手。”
甦寒仿佛未聞，神色淡漠，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目光甚至沒有投向無崖子，只是自顧自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又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赫連鐵樹對無崖子微微頷首，姿態放得很低，恭敬地說道︰“無崖子先生，在下此來，是想代甦幫主，向您請教一些關于李秋水女士的事情。”
他措辭謹慎，顯然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和他們之間復雜的過往。
無崖子哼了一聲，沒有立刻回答。
他環視一周，找了個稍遠些的凳子緩緩坐下，試圖借此動作找回些許剛才被甦寒氣勢所壓迫而丟失的從容與威嚴。
他端起架子，選擇了沉默，將交涉的任務暫時拋給了弟子。
甦星河立刻會意，上前一步，擋在無崖子身前，義正辭嚴地說道︰
“赫連將軍說笑了。李秋水前輩乃是我逍遙派長輩，更是家師昔日的……師娘。
我等逍遙派門人，豈有背叛師門長輩的道理？”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似乎忠誠不二。
赫連鐵樹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似乎早就料到這個回答。
他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嘲諷︰
“過去的師娘？甦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據我所知，無崖子先生與李秋水女士之間，恐怕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吧？
無崖子先生少年得志，才華橫溢，卻似乎一直憎恨李秋水女士過于強勢，壓得他喘不過氣；而李秋水女士，大概也時常埋怨無崖子先生在某些事情上……嗯，太過優柔寡斷，以至于‘無能’？”
他故意加重了“無能”二字，目光若有若無地瞟向端坐的無崖子。
無崖子的臉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但依舊沒有說話。
甦星河臉色一板，斬釘截鐵道︰“一派胡言！背叛李秋水前輩之事，絕無可能！”
他演得十足，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赫連鐵樹見狀，知道尋常言語難以奏效，便不再與甦星河糾纏。
他轉過身，無奈地對著一直沉默的甦寒搖了搖頭，攤開手，無聲地示意︰我已經盡力了，對方嘴硬得很。
一直如局外人般的甦寒，此刻終于有了動作。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緩緩落在了桌案上，仿佛被那里的杯盤吸引。
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一雙烏木筷子，輕輕掂量著。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無崖子。”
僅僅兩個字，就讓端坐的無崖子身形微微一震。
甦寒繼續說道，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天氣︰
“你可知，你為何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卻始終被壓制在宗師境，困頓于宗師巔峰這最後一步，遲遲不能踏入那海闊天空的大宗師之境？”
此言一出，猶如平地驚雷！
無崖子原本強作平靜的內心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住甦寒，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大宗師之境！這是他畢生的執念，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困擾他數十年的瓶頸，竟被這個年輕人一語道破！
他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急切地問道︰
“一直听說，甦幫主有通天徹地之能，有……有點石成金，助人提升武功境界的神奇手段。此言當真？”
他的姿態不復剛才的倨傲，身體微微前傾，充滿了渴望，
“若……若甦幫主真能助我突破桎梏，晉入大宗師之境，老夫……老夫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旁邊的甦星河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張，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楮！
師父……師父這就跪了？這麼快？！
那自己剛才那番慷慨陳詞，那些維護“師娘”的狠話，算什麼？
豈不是把甦寒往死里得罪了？自己可完全是按照師父之前的暗示和意思在表演啊！
怎麼到頭來，師父自己先變臉跪舔了？！甦星河心中一片冰涼，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
赫連鐵樹看著前一刻還高高在上、此刻卻語氣近乎懇求的無崖子，內心涌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得意和慶幸。
他暗自想道︰好在，自己當初選擇了認甦寒為主。
否則，單憑自己曾經給李秋水當過“走狗”這一條，恐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更別提能和心愛的曉蕾長相廝守，還擁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不過，這一切，終究還是要感謝自己的妻子曉蕾。
若非看在曉蕾的面子上，甦寒這等人物，又豈會輕易接納自己這般有“前科”的降將？
一時間，場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甦寒身上，連呼吸都放輕了，都屏息期待著他會給出怎樣的答案，或者提出怎樣的條件。
萬眾矚目之下，甦寒卻仿佛渾然未覺。他依舊把玩著手中的那雙筷子，眼楮始終盯著桌上的幾碟精致菜肴，似乎在考慮先吃哪一樣。
然後，他嘴唇輕啟，用一種近乎呢喃的、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說道︰
“因為你沒有種。”
“是個軟蛋。”
話音未落，石破天驚！
眾人尚在震驚于這毫不留情、甚至堪稱侮辱的評價時，甦寒手中的那雙烏木筷子——
猛地一閃！
一道烏光快如閃電，帶著尖銳的破空聲，不知射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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