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通往白漫城的石路上顛簸前行。
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單調而持續的嘎吱聲。
自從龍裔進入高吼峰修道院後，時間很快過去了七天。
七天，足以讓一壺酒發酵，也足以讓整個天際省的局勢變得更加糜爛。
圖留斯將軍閉著眼，靠在顛簸的車廂壁上，眉心緊鎖。
他試圖在搖晃中尋找片刻的寧靜，但這份寧靜被剛上車的法師打破。
“將軍，下面過去一周的情報匯總。”
圖留斯沒有睜眼，只是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總體而言，天際的動蕩正在加劇，混亂如瘟疫般蔓延。”
法師清了清嗓子，翻開了手中的卷軸︰
“首先是佛克瑞斯領。”
“當地不少住在荒野中的獵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他們看見了血色的月亮高懸夜空。”
“獨孤城的聖靈神殿已經發出警告，魔神海爾辛隨時有可能在天際發起一場狩獵。”
“神殿已經自行組織了一支部隊，由祭司和聖殿騎士組成，前往佛克瑞斯。”
法師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等待將軍的反應。
圖留斯依舊沉默。
獨孤城聖靈神殿的行動力值得贊許，但這也說明了帝國軍團在天際的威懾力正在下降。
“與此同時，佛克瑞斯城內，前領主丹格爾•斯圖恩，以驅逐帝國、效忠龍裔名義，所引發的叛亂已經平息。”
“三支精銳百人隊翻山越嶺，從防御薄弱的城西山區發動奇襲，成功突入城內。”
“他們發起進攻時，叛亂貴族們正在長屋內飲酒慶祝。”
“叛亂貴族被全數俘虜。”
“叛亂從開始到平息，只用了三天。”
“西德蓋爾•斯圖恩在我們的支持下，再次坐上了領主的王座。”
“以丹格爾為首的叛亂貴族，目前正由軍團士兵押送，前往獨孤城接受審判。”
圖留斯點點頭。
好消息。
法師翻過一頁卷軸，語氣變得更加沉重。
“瑞馳領的情況不容樂觀。”
“瑞馳人的叛亂領袖，邁德納奇，重新出現了。”
“他率領著至少三個部落的棄誓者，攻陷了西卡斯鎮，並向所有瑞馳人宣告了他的回歸。”
圖留斯皺著眉頭，一只手摸上自己略顯稀疏的灰白色短發，自從來了天際他的脫發問題就越來越嚴重。
“受到他的激勵，大量瑞馳地區的村落爆發了騷亂。”
“他們殺死了諾德領主們派駐的執政官，焚燒帝國的旗幟，積極響應邁德納奇的號召。”
“現在的瑞馳，已經遍地戰火。”
車輪碾過一個坑窪，車廂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面對共同的威脅，瑞馳領主、以銀血家族為首的諾德氏族，以及我們在瑞馳的駐軍，暫時團結了起來。”
“三方勢力已經開始向西卡斯鎮方向的諸多要塞增兵，意圖聯手鎮壓叛亂。”
“還有……”
法師猶豫了一下。
“說。”圖留斯的聲音簡短。
“我們的情報顯示，銀血氏族近期正在大規模拋售名下的礦產和銀錠。”
“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們籌集的資金，最終會通過秘密渠道，流入烏弗瑞克的手中。”
圖留斯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移向窗外。
法師還在匯報︰“另外，瑞馳出現了一個新的武裝勢力。”
“他們自稱‘黎明騎士團’，由龍裔建立，宣稱信仰美瑞蒂亞，致力于消滅不死生物，與...屠龍。”
“這個騎士團正在積極吸納瑞馳的諾德貴族加入，勢力擴張很快。”
“根據線報，該騎士團的副團長，疑似是刀鋒衛士伊思本。”
刀鋒衛士。圖留斯心里咀嚼著這個名字。
刀鋒殘黨果然去找龍裔了，這在預料之中，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蒼原領。”法師的聲音像是一柄不知疲倦的鐵錘，一下又一下地敲打著圖留斯的神經。
“首府晨星城，遭到了一頭巨龍的襲擊。”
“晨星城的大半城區被龍息焚毀，平民死傷無數，港口陷入癱瘓。”
圖留斯緩緩閉上眼楮，額角的青筋在跳動。
“冬堡領，科利爾領主，正式宣布冬堡保持中立，不再參與任何內戰。”
“他還同時向獨孤城與梭莫大使館發去措辭嚴厲的信函。”
“要求梭莫為安卡諾在冬堡學院引發的災難，以及因此死去的冬堡人民負責。”
法師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似乎接下來的事情讓他也感到荒唐。
“裂谷領……”
“瑪拉教會與蒂貝拉教會的神職人員，聯合請求馬雯•黑荊棘女士與她的新丈夫，一個叫德加因的乞丐離婚。”
“他們認為這段婚姻是對兩位聖靈的褻瀆。”
“結果，兩方神職人員遭到了黑荊棘雇佣兵的攻擊。”
“瑪拉神殿被人縱火，付之一炬。”
“前往說和的裂谷城領主萊拉，在與德加因交涉時，遭到了對方的暴起偷襲。”
“她被……割喉了。”
“當場死亡。”
“萊拉的死激怒了裂谷領所有的貴族和領主。”
“他們聯合起來擊潰了黑荊棘的雇佣兵。”
“經過領主議會的緊急商議，他們做出了兩個決定。”
“第一，放逐黑荊棘氏族全員，永久不得返回裂谷領。”
“第二，將凶手德加因下獄，擇日公開吊死。”
“在萊拉領主的繼承人，從帝都求學歸來繼承領地之前，裂谷領的政務，暫時由領主議會共同決定。”
“海姆英•黑荊棘，已經帶著黑荊棘氏族的核心成員，包括馬雯•黑荊棘，啟程前往了獨孤城。”
“……”
法師的報告終于結束了。
卷軸被緩緩卷起。
車廂內，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卻達到了頂點。
佛克瑞斯的叛亂，瑞馳的戰火，巨龍的襲擊，裂谷的謀殺。
一張張情報，就像一塊塊沉重的鉛塊，不斷地堆積在圖留斯的心頭。
他感覺自己不是坐在馬車里，而是被困在一個不斷縮小的鐵籠中，四面八方的牆壁都在向他擠壓而來。
整個天際，似乎都在分崩離析。
皇帝委托給他的任務，正在眼前化為沙礫。
圖留斯將頭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原野，無聲地爆了一句粗口。
“將軍？”瑞姬副官的聲音里充滿了關切。
圖留斯沒有回頭，他只是揪下一縷頭發放在自己眼前，低聲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