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問出這句話時，沒有直視諸葛亮。
劉備額頭有青筋微微蹙起，為弟報仇，攻伐東吳，他不後悔！
他不懼世人任何非議，也不怕史書留下什麼樣的評價。
可此戰遭受如此失敗，五萬多士兵喪命，流落！
想他落魄之時連一萬兵馬都沒有，何況五萬多精銳！
那是五萬多條性命，是多少人的兒子，父親，兄弟。
劉備心中現在不僅有仇恨，他一閉眼便能看到那些士兵在火海中掙扎的場景！
他感同身受的痛！
心痛！
他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兄弟。唯獨對不起死難的五萬多士兵！
唉！
諸葛亮一看劉備的狀態，便明白了劉備心中所想。
這一場氣勢滔天的大戰，是主公不顧一切要為弟報仇的決心，更充斥著主公對大業的暢想！
這兩件事，可在大火燃起的那一刻覆滅了。
不！
諸葛亮目光驟然一凝！一切還沒有結束！
他既然回來了，事情就絕不能這樣結束！他能成功一次，就能再成功一次！
那一世的夷陵之戰，主公全線大敗，最後撤回來的兵馬不足三成！
險些些讓東吳的兵鋒挺進蜀地！
而這一次他保住了一半的兵馬，仍然遏制在進川的咽喉要道。
一切還有轉機，只等去做！
諸葛亮凝眉，如果現在采取保守策略。以現在保全的兵力，擋住吳軍，防範曹魏，安守蜀中，斷然無余，絕不似那前世一般危險。
可如果這樣，他就只能走那一世機會渺茫的老路。
諸葛亮眉頭蹙起，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一幕幕……
即使成功了一次，定鼎了天下，可他還是難以忘記那一世的艱難和心中的不甘。這也加深了他對平天下策略的深入思考和反思！
荊州的丟失使蜀中力量不足，戰機難覓。
沒了荊州，便只能驚險的翻越蜀道，穿越秦嶺。去叩關攻打隴西及關中。
隴西之地物產不豐，關中之地久經戰火，生靈涂炭，皆難以實現以戰養戰的策略。
軍糧供給都要從蜀中千里轉運，致使使他每一次兵敗，都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糧草不足！
他初出茅廬，隆中之策確有瑕疵，可他堅信大方向沒有錯。
所以在當年出山時，他便肯定，如果不能跨有荊益二州，大業難成。
他們一只腳還站在荊州的門口上，必須為日後開闢好局面。
現在就是機會，必須踏著這次未曾消盡的戰火，再打一仗！
劉備听諸葛亮久無動靜，那顆脆弱的心逐漸深沉。
是啊，敗的這麼慘，還有什麼對錯可言。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而他劉備。
日後若有人記錄這段歷史，他劉備一生已經失敗了無數次。
而這次的失敗或許可以給他蓋棺定論。
原本該到功成名就的時候，也再次跌落谷底。他這把年紀，已經只能到這兒了。
自關羽張飛接連離去，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刻，劉備真的感受到自己老了，老而無力。
不似當年與劉表感嘆功業未就，徒增年紀，只感荒廢時日。那時，他的心中還抱有著對明天的希望和雄心。
心不老，人便不老！
劉備暗自抬眸，看了眼諸葛亮。或許孔明現在也對他感到失望，在想當年意氣風發，虛心納諫，知人善任的劉備去哪兒了？
現在的劉備，讓人失望。
“主公”
“亮以為，陛下的初衷沒錯。”
劉備驀然抬頭，怔怔的看著諸葛亮。
“孔明，你說什麼？”
“你說朕沒有錯？”
諸葛亮額……
他想說的是初衷和設想沒有錯，其中含有瑕疵。
這一說，成完全沒錯了。如果沒錯，怎麼會招致此敗？
“主公，亮明白您心中所想。您沒有忘記當年的隆中之談。”
“二將軍，三將軍的離去對你打擊甚大，您決意要為弟報仇！”
“但主公您並沒有被仇恨沖昏頭腦，二將軍兵敗被殺，丟了荊州。您明白，獨有益州，只能偏安一隅，難以成就大業。”
“出兵攻打東吳，為二將軍，三將軍報仇。一舉蕩平東吳，掃滅孫權，收復荊州，平定江東。”
“若能成功，大漢的氣數便能陡漲，與曹魏分列南北，分庭抗禮，大漢復興指日可待！”
諸葛亮語氣頓了頓，“亮當初勸阻主公，是因為時機不到，貿然出兵勝算不佳。”
“主公出兵之後連戰連勝，心中日益輕視東吳諸將。陸遜素無戰績，主公心中的輕視上升到了極點。以至于忽視了一切明顯的錯誤。”
諸葛亮神情淡然，“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陸遜的計策並不太高明，可他抓住了陛下的失誤。”
“對一切情況估計不足，過于輕視，是此戰主公唯一的錯誤。”
劉備眼眸動了動，能得到孔明的肯定，他的心回暖了些。
孔明說的沒錯，他心中就是如此想的。
劉備眼眸低垂，“可惜，失敗了……”
“主公，我軍雖然敗退，但仍然保存了一半兵馬。”
“現在六萬多大軍囤積在秭歸一線，難道主公不想一雪前恥嗎？”
劉備愣了幾秒，“孔明，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劉備不否認自己老了，可還沒老到連話都听不清的地步。
諸葛亮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讓劉備出乎意料。劉備每一句都听清楚了，可他還是懷疑自己听錯了。
諸葛亮再次嚴聲說道“主公，荊州丟失，加上此戰失利，我軍損失嚴重。若不抓緊時機開拓新局面，對日後漢室復興大大不利！”
諸葛亮拱手，“所以臣請奏陛下，趁此煙未盡之時，應再次主動進攻！”
劉備一時目瞪口呆，這世道是怎麼了？
自隆中之後，有孔明為他掌控大局。出戰以奇，大局為穩。
在這個危急時刻，孔明不建議他收兵休整。
竟然建議他再次主動進攻！
劉備驚愕過後，心中思慮起了這件事。
“孔明，我出征一年。耗費蜀中國力，此次大敗，士氣大損。”
“以如今的軍心和後勤補給，我軍還能再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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