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不是應該從二十斤鐵衣開始嗎？怎麼一上來就五十斤的。”
甦秋練赤著上身，渾身濕漉漉，汗水沿著皮膚流到鏤空鐵衣上，滲入鐵砂中，平添了幾分重量。而當這些鐵砂吸滿汗水，剩下的便滴落在木樁上，他踩著木樁快速騰挪，又因此而多了幾分滑倒的風險。
根據黃皮書記載，這‘鐵衣梅花樁’，本就不是他這種初學者練習的，那是第三個階段修習的步驟。
甦斌拿著個石碗在鼓搗著什麼，仿佛沒听見。
甦秋練見此，只得咬牙堅持。
然而甦秋練不知道的是，甦斌內心，其實並不如他表面上看起來平靜。
最初，甦斌確實打算從二十斤的鐵衣開始，一步步讓甦秋練適應，然後逐步增加重量，以及梅花樁訓練。可只是經過簡單測試，結果就出乎了甦斌預料，他這個兒子，力量竟然遠超一般成年人，身手更是矯健而靈敏，氣息悠長。
爬起山來臉不紅氣不喘，過那獨木橋身子分毫不晃，樹間縱躍，河底潛游。
寥寥幾項測試，實為甦斌從秘部中學來的篩選‘練武材料’的法子，府中軍士之精銳參與，也要訓練數月才能見成效，勉強達到修習象地功的要求。
在甦斌一開始的設想里，自己那跳脫的兒子，雖然練了幾年的武，學了幾手功夫，有自己偶爾的指點糾正，頂多，根基比尋常武夫扎實些，如今尚未成年，身子不強，力也壯不起來，與成人還有差距，穿個二十斤鐵衣訓練已是勉強。
為此，甦斌把藏了好些年的藥材拿了出來，準備以藥膳滋補、藥酒活筋絡、藥浴潤養肌體……
可結果，自己這兒子，似乎……用不太著！？
果然，當甦斌把五十斤鐵衣套在甦秋練身上，然後進行了一次‘鐵衣梅花樁’後，他發現自己兒子是真的天賦出眾，出眾的讓他有點陌生。
是自己平時太少關心這臭小子了嗎？
甦斌不禁反思。
反思過後，便推翻了先前所有的準備，跳過前期‘築基’階段，直接進入‘錘煉體魄’的真正練法。
練法，是《象地功》真正的核心所在。
鐵衣梅花樁，只是里面最簡單的一門功課。
從這門功課開始，一些秘藥，就要著手炮制了，否則，會把人活活練死。
甦秋練又練了半個時辰鐵衣梅花樁，感覺腳趾都不是自己的了，褲子都重了幾斤，五十斤鐵衣隨著動作踫撞身體，撞的體表泛紅，肩膀可見淤青。
“爹，好了麼？”甦秋練停下腳步，像要斷氣般問道。
甦斌此時正在鼓搗另一種藥材，聞言手上一頓，點頭說︰“可以了，你喝點水歇一會。”
甦秋練大喜，連忙脫掉沉重鐵衣跳下木樁。
約莫一頓飯的功夫，甦秋練無聊地用手指刮著身上的‘泥漿’，剛想和爹說去洗個澡，就听甦斌說道︰“歇好了吧，歇好了就開始吧。”
“嗯？開…始什麼？”
“爬山。”甦斌站起身，拿著個水袋扔在甦秋練身上，“還記得昨天那座山嗎？穿上鐵衣，爬上去，然後爬下來。完成了，今天的功課就算結束了。”
甦秋練立馬哭喪著臉，甦斌毫不留情打擊道︰“今天只是讓你適應，從明天起，你除了鐵衣梅花樁，爬山，還要逆著水流潛游。”
“可是，我還要去幫里做事……”甦秋練說。
“從明天起，你不用去河陽幫了。昨日，爹以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需要你送為父最後一程為由，給你請了事假。”甦斌適時地咳嗽幾聲。“當然，你依然是河陽幫弟子，只是這段時間你領不到月俸了。”
甦秋練微張著嘴，神情有些懵。
“一起去爬山吧。”
甦斌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正好爹也許久沒有動了。”
“爹，你不是身體不好……嗎？”甦秋練嘴角忍不住扯動了下。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放寬心。”甦斌推門走了出去。
甦秋練見狀，只得拾起水袋，穿上鐵衣，又在外面披了一件外套擋住，然後帶著一身臭汗追了上去。
……
正午，艷陽高照，一座罕有人至的險峻高峰，有兩個身影在其上攀爬。
其中一人如猿猴般矯健，一抓一撐之間，身體便向上攀升一大段距離。另一人則慢吞吞，畏手畏腳，不時的有碎石泥土從他身邊滑落，嚇的他緊貼著山壁不敢動彈。
短短功夫，前者已抵達峰頂，眺望遠方。
而後者，還在山體的中下位置慢悠悠爬動。
望著已經消失在視野中的身影，甦秋練對此不覺意外，爹雖然病了，但一身本領卻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他自認為實力不差，但和‘秘部’出身的父親相比，還是差了許多。
或許，當他練成象地功第二重的時候，能夠追上父親的步伐。
甦秋練思考著，目光卻在尋找山體凹凸部分。
他爬的慢，並不是因為自身能力不行，而是身上突然重了五十斤，一些看似穩固的凸石凹坑，其實不一定能承受他此刻的重量。
穿上鐵衣的他，此時重量不比父親輕，或許還要重一些。
險峰奇高無比，在它周圍，還有幾座更高的山峰，這里原本被稱作五指山，現在只剩下四指，缺少的食指山，據傳是某一日突然轟塌了，一個村子因此被掩埋，從此就沒什麼人來這里了。
此時，甦秋練攀爬的，是五指山中的尾指山。
尾指山雖然是四座山里最矮的，但仍然高的嚇人。
甦秋練前後用了一個時辰，終于爬上山頂，沒多久，又隨著父親一起下了山。
然後前往河邊，在激流中逆流而上。
在水中，身體如灌了鉛一樣，一舉一動都要經受莫大阻力，舉步維艱，體力消耗比爬山要大上許多，爬山還能站著歇息，水中則無時無刻不在動作，因為不進則退。
當日頭偏向西方，即將隱沒在地平線，父子兩人回到了城中。
他們在街上買了些菜，又在肉攤上買了肉，便往家的方向走去，可在距離家不遠的地方，倆人同時停下了腳步，扭頭看著右方聚集在一起，仿佛在看什麼熱鬧的一群人。
若是一般的熱鬧，父子二人均不會關注，至多遠遠瞄一眼，腳都不帶停頓。
可這次，不是一般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