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東省的七月,暑氣正濃,可漢東官場里的空氣卻比深秋還透著幾分涼意。
劉小峰調任s部的消息像塊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雖說他在漢東只待了半年,可這“半年即走”的速度,還是讓各級干部私下里掰著手指頭算。
上回省長調任才過去多久?現在連省委書記張澤謙的去向都成了茶室里、酒桌上心照不宣的談資。
有人說他要去津沽接那個空缺的市委書記位,畢竟那是直轄市,一步就能跨進核心圈。
也有人搖頭,說津沽那樣的地方,輪也輪不到才在漢東扎根兩年的張澤謙,多半是給老資格騰位置。
張澤謙對這些議論不是沒耳聞,但他眼下更關心的是手頭的事。
這天早上剛進辦公室,桌上的紅機電話就響了,鈴聲短促而急促,像在敲著什麼信號。
張澤謙拿起听筒,那邊傳來的聲音讓他瞬間站直了身子是老師高建良。
“澤謙。”高建良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帶著慣有的沉穩。
“老師。”張澤謙微微欠身,盡管對方看不見。
“長話短說,”高建良沒繞彎子,“漢東省長的位置,你們省委有合適的人選嗎?”
張澤謙幾乎沒猶豫。“我推薦藺晨同志。”
“他副部六年了,去年九月來漢東當副書記,論資歷、論能力,都能扛得起。”
張澤謙頓了頓,補充道,“漢東這兩年的產業轉型,藺晨在分管領域抓得實,我信他能接好這個班。”
“嗯,組織部會考慮。”高建良應了一聲,話鋒卻沒停。
“要是藺晨接了省長,省委副書記的位置,你有想法?”
“組織部的趙芸部長不錯。”張澤謙想了想,趙芸自從來漢東,干部考核、基層黨建都做得滴水不漏。
更重要的是,她是少見的能在復雜局面里穩住陣腳的女性干部。
“趙芸我熟,是個干實事的。”高建良的語氣里帶了點贊同。
“女性干部,組織上確實要多考慮。”
高建良頓了頓,又問道︰“還有嗎?”
這三個字讓張澤謙心里“咯 ”一下。
按常理,推薦到這一步已經夠了,老師追問“還有嗎”,莫不是……
張澤謙試探著問︰“老師,是不是……有別的安排?”
“組織自有考慮,你只管推薦。”高建良打斷了張澤謙下面想說的話,語氣沒波瀾,卻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張澤謙瞬間明白了,這是要動自己了。
所謂的“推薦人選”,恐怕是給自己走後的漢東班子鋪路,也算一種“補償”。
張澤謙定了定神,說︰“京州市長向宏。”
“副部兩年,在京州抓城市建設和民生工程,口碑很好。”
“要是能接趙芸的組織部長,既懂基層情況,又能餃接好干部工作,省委這邊是支持的。”
“好,你的意見我們會研究。”高建良說完,便掛了電話。
听筒里傳來忙音,張澤謙卻站在原地沒動。
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省委大院里來往的車輛,手指無意識地敲著窗台。
打開電腦,開始查起了正職的人事空缺,翻了一早上,像樣的正職崗位就三個。
津沽市委書記、團中央第一書記,還有東江省的省長。
東江省長是這個月到齡退休,自己不可能跑過去干省長,而且那邊的書記也剛剛到任不到一年。
津沽市委書記更是想都不敢想,那位置得是“欽點”的人物。
剩下的團中央第一書記……他苦笑了一下,自己45了,去管青年工作?
而且他也不相信上面會將自己調到那邊去。
到底要把自己安排到哪?張澤謙揉了揉眉心,一股說不清的惆悵涌了上來。
他在漢東兩年,剛把班子磨合順,正要推深水區的改革,這時候動,多少有點“功虧一簣”的遺憾。
下午三點,張澤謙讓秘書通知了三個人︰藺晨、趙芸、向宏,分別到他辦公室來。
藺晨進來時,手里還拿著份產業園區的報告。“書記,您找我?”
張澤謙指了指沙發,“坐,早上跟組織部的同志通了氣,推薦你接省長的班。”
“不過最終得看組織決定,先跟你透個底。”
藺晨愣了愣,隨即站起身,雙手握了握張澤謙的手︰“書記,要是真能有這個機會,我一定把漢東的事扛起來,不辜負您的信任。”
藺晨眼里的激動藏不住——從副書記到省長,這是多少干部盼了一輩子的坎。
趙芸進來時,還帶著組織部特有的嚴謹。“書記。”
“趙芸同志,”張澤謙遞了杯茶。
“我向上面推薦你接省委副書記,同時也提了,要是你動了,向宏接組織部長。”
趙芸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她比誰都清楚,省委副書記的位置意味著什麼。
“謝謝書記。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把眼下的工作做好。”
話雖平靜,眼底卻亮了——她知道,這是張澤謙在為她鋪路。
最後進來的是向宏。
這位京州市長剛從工地上回來,襯衫袖口還卷著。
“書記,您找我?”
“向宏,”
張澤謙笑著指了指他的袖子。
“先坐,是這樣的早上組織部那邊給我通了個電話,我推薦你到省委組織部任部長,接替趙芸同志。”
向宏猛地抬頭,眼里滿是意外。
他在京州干得順手,從沒想過會進省委班子。
“書記,我……”
“你的能力,省委看在眼里。”張澤謙打斷他。
“京州這兩年的變化,就是最好的證明,好好干。”
向宏重重點頭,起身時腰桿挺得筆直︰“請書記放心。”
三個人離開時,腳步都比來時輕快。
他們心里都清楚,張澤謙這番推薦,是把自己的“人情”都鋪在了他們身上。
而這份“透底”,更像是一種告別——書記在漢東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辦公室里又恢復了安靜。
張澤謙看著窗外漸漸西斜的太陽,拿起桌上的手機電話,卻又放下了。
算了,該來的總會來。
他打開抽屜,拿出那份還沒看完的改革方案,重新拿起了筆。
不管下一步去哪,漢東的事,得善始善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