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來得及再發消息。
因為利維坦給唐粥粥再穿個衣服的功夫,他已經落到了路西斐爾的手里。
“欺詐……”路西斐爾喃喃著,若有所思,眼底閃爍起一陣微光,“原來是這樣。”
“路西……那是惡魔。”凱利德拉忍不住開口,面上的厭惡難以掩飾。
路西斐爾笑笑,已經恢復了鎮定︰“事急從權,能救人就是好魔。”
修達肯就是在這種眾星捧月的視線下,直接瞬移到敵人老巢的。
床上躺著的是他生命攸關的好友,面前是四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欺詐魔王對著自己的未來上司緩緩跪下了。
頭一次被惡魔下跪的精靈王和梅塔特隆對視一眼,神情微妙的挪開兩步,把主場交給路西斐爾。
修達肯毫無投敵的羞恥感。
他這些年已經想得很通透,他雖然是個魔王,但他是耶和華的狗。
路西斐爾再怎麼牛,那也是耶和華的狗,都是狗,哪里分什麼高低貴賤。
修達肯看看眼前這明顯已經分出高低的局勢,沉默一秒,又坦然了。
對,他就是賤。
欺詐魔王老老實實的跪在床邊,小媳婦似的︰“棄暗投明能寬大處理嗎?”
面前的熾天使長卻出乎意料的溫和,他松開手,讓如蒙大赦的欺詐真靈逃竄回愛神身上消失不見,視線略多停留片刻,才平靜的說。
“你能救她,對嗎?”
“你救她,我承你的情。”
路西斐爾的人情。
路西斐爾的人情!
修達肯立刻扭頭去看自己的好友,感覺阿斯蒙蒂斯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錢權的光芒。
他斗志昂揚的過去,然而剛看清楚情況神情就立刻凝重了起來。
明明上次見面算好了還有一千年的量,怎麼這才過了六百年,那顆欺詐本源就蔫得像是馬上就要裂了一樣。
不,不是好像,修達肯的手越過自己本源力量的遮掩,輕而易舉撈起了剛剛利維坦怎麼都找不到的時輪。
他定楮看去,角落里,一根極細的裂紋正在緩緩擴散,他甚至都能听到內部結構破碎的聲音。
“……”有種還沒死就看到自己粉身碎骨的感覺。
另一側的利維坦始終警惕的盯著他,也盯著他掌心突然多出來的那個銀藍色懷表。
修達肯哀哀嘆了口氣……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欠的債,他算是栽這倆王八蛋身上了。
于是利維坦看著那魔王的指尖突兀的多了一點藍光,那藍光出現的一瞬,眼前的藍眸少年萎靡下來,幾乎連站立都有些困難。
——欺詐本源之力!
在場所有人都不覺有些驚詫。
隨著欺詐本源補入,時輪上的藍寶石緩緩亮了一瞬,又迅速開始了逸散。
神格已經出現了裂痕,它是死物,無法自己彌補了。
即便如此,這些本源也還是起了效力,愛神身上攝人的溫度漸漸平緩,睫毛顫動著,似乎下一秒便要醒來。
利維坦怔怔的看著,連什麼時候癱坐在了地上都沒意識到。
修達肯瞥了一眼好友的伴侶,有點不屑。
“時輪已裂,我只能為她向後續三天,三天一到,阿斯必須立刻啟程。”他開口,只是怎麼听怎麼有氣無力的。
三天。
路西斐爾眼神微動,聞言頷首︰“勞煩了。”
……
唐粥粥徹底清醒的時候,其余人已經都走光了。
利維坦坐在床邊,長長的黑發垂在布料上,色澤柔潤。
她一有動靜,龍就低頭看過來,眼底還是星星點點未散卻的紅。
“呀……誰把我們寶寶弄哭啦?”唐粥粥仰面看著她,開口才發現嗓音沙啞,頭頂的簾幕熟悉,顯然不在陸地上,也沒在天堂。
昏迷前的記憶後知後覺涌上心頭,剛剛還在說俏皮話的愛神突然哽住,膝蓋上中了一箭又一箭。
完了,這怎麼哄。
“我……我睡了多久?”她干干巴巴的開口,有點怕自己下一秒要挨一個名叫“渣女”的大嘴巴子。
可是利維坦只是頓了頓,就自然的抬手撫開她被汗水沾濕的額發,如同依舊生活在陸地上一樣。
“睡了一天多,還有兩天。”她若無其事的給了唐粥粥一個吻,“修達肯來過了,他說他也只能再留你這麼久。”
唐粥粥冷汗下來了。
這她倒是有預料到,但是,知道她和修達肯還保持著聯系,並且得知了她很快就必須要走的消息,利維坦居然還能這麼冷靜?
這比劈頭蓋臉給她罵一頓更可怕。
她小心翼翼看過去,只看到愛人另一只手中捏著一個亮亮的反光的東西。
利維坦把手攤開給她看,冷白的掌心躺著一個吊墜,珠光 ,上面粗糙的穿了個孔,看著孔徑形狀,像是龍的爪子尖。
一根分不清什麼材質的黑色編織繩從中間穿過,將它吊在了中央。
她把唐粥粥順到自己懷里,撈起愛人的長發,將對著那截白皙修長的頸子又怔了怔,才垂下眼,把繩子系好。
唐粥粥抬手摸著指尖的硬物,一時無話。
沉默許久,她才又開口,嘆息似的︰“怎麼又給我啦?”
她清晰的听到身後愛人呼吸的聲音,有點發顫,卻又終究平息下來,利維坦把下巴擱在她肩上,尖尖的戳進頸窩。
“……你的生命,太重了,我拿不動。”
龍抱她抱得很緊,要把她揉碎了活活吃掉似的,唐粥粥能感覺到背上的一小片布料漸漸變得潮熱,一滴一滴烙下圓圓的水斑。
“你是因為愛她,所以才來愛我的。”
如今又因為那個時代,而不得不離開我了。
唐粥粥有點慌,她嘗試轉身回抱哭哭小龍,卻被腰上的一雙手鉗得緊緊的。
“寶貝,對我來說你們是一樣的,你也是她的一部分。”
“我不是。”利維坦平鋪直敘的回答,像一片看似平靜的海,可恐怖的風暴正在醞釀。
“如果記憶才是構成我人格的根源,那我充其量只佔她一生的十分之一。”
“她愛你入骨,可初次相逢的我待你陌生。”
“你在未來愛上的是她,你愛我只是因為我是她的一部分。”
“去與留,其實從來由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