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事樂得合不攏嘴，作為一位從九品的小吏，這樣的禮遇可是難得。
他揮毫潑墨，寫下了一篇感人至深的祭文。
讀完後，杜寒心中暗自佩服周通事的文字功底，但也深知這祭文里的形象很難與現實中平凡的許常青聯系起來。
但這無妨，關鍵是形式需要完整。
葬禮是區分人類與其他動物的關鍵一步，象征文明的誕生。
要是有一天看到猴子也在為同伴舉辦葬禮，那就預示著危險將臨了。
對人類而言，葬禮意義重大，這次杜寒的做法不僅在下屬中贏得了民心，還獲得了旁觀者的一致稱贊。
最終，許常青的安葬十分風光。
這場熱鬧的場景吸引了無數百姓圍觀，越聚越多的人群使得夜不收們不得不不斷驅趕維護秩序。
這個時代還很少有人听說過上級會給下屬舉辦葬禮，許家人更是感動不已，當他們將常青落葬後，全家人向杜寒跪謝。
如此隆重而體面的告別儀式讓他們一家感到了慰藉。
緊鄰許家宅旁的一片荒地上，軍戶們開始忙碌。
先清除雜草樹木，再順著地勢挖出一個齊腰深的長方形坑，用土塊在其中堆砌一張土炕，上面搭上徑木和厚實的茅草覆蓋好，然後再埋上一層薄土——一座簡單的地窖子便完成了。
它的建造沒有太高技術含量，只需要力氣就夠了。
它冬暖夏涼，盡管昏暗些，但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窮困百姓靠它熬過寒冷冬天，甚至連明軍都依賴它御寒。
兩頭牛早就被處理完畢，杜寒讓林易打著自己的名號向曹變蛟借了幾口大鍋，反正既然麻煩到人家了，不如索性再請求一次支援。
小曹當然不肯吃虧，听說要煮牛肉時立刻帶著自己信任的幾名手下，連同曹鼎蛟一同前來蹭吃。
這也是他順水推舟之舉，想讓屬下高興。
曹變蛟兄弟雖說已是領軍的百總，可到底年輕氣盛。
與杜寒閑聊片刻後，便踏入工地現場，吆五喝六地開始了指揮作業。
無論哪個時候，作為領導的感覺總能令人滿足。
此時空氣里滿是煮牛肉的香氣，這味道鼓舞了眾人的干勁。
圍觀眾人並未離開太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在這里蹲著嗅牛肉香也是一番消遣。
可惜聞得越多越餓，那些本就不飽的肚子越發難受。
有看熱鬧者厚著臉皮湊過來，東摸西踫，並偶爾搭把手幫忙，只求待會兒大伙吃肉時自己也能討得一碗湯喝。
若是骨頭剩下了也好，可以砸碎後吸些骨髓解饞。
杜寒冷眼旁觀這些舉動，琢磨了一陣後，叫來了李政︰
“叔，你替我傳達個消息，只要願意加入咱們右百戶所軍籍的人，今天都有肉吃，以後也將人人都能吃上。”
听到這個提議，李政頓時迷糊起來。
這些人除了一張嘴吃飯，實在看不出還有什麼作用。
若是在以前，土地還在的時候，倒是可用之人。
如今又能派上什麼用場？
對此，杜寒未作過多解釋。
此刻他僅僅冒出這麼一個想法，還遠不能到處宣揚他的計劃加強勢力。
李政倒是沒有多考慮，但他有些擔憂地搖頭道︰“我知道寒子你心地善良，可是到頭來你拿什麼養這些人呢？一旦話出口，肯定不少人涌過來。
要是出點差錯，那你可就有麻煩了。”
李政的顧慮確實合情合理。
周圍地界的居民，都是些失去土地的軍戶及流浪人群。
他們各自靠各種方式謀生，生活無保障，經常挨餓，一連幾天吃不上飯很常見。
如今有人提供食物，別說當兵，即使為奴也為眾多民眾提供了希望。
但假如這些人引發混亂，杜寒定會難以承受。
“我們也並非見人就招。
到時候李叔幫我把關，挑體格結實、手藝精良的，尤其鐵匠越多越好，最好還有家室一同來的。”
那些油滑狡詐之人杜寒決定一個不要。
杜寒並不放在心上，等手底下人多了以後出現一些逃亡現象也是正常，先聚起來再說。
“老朽懂點兒打鐵手藝，能協助百戶篩選合適人選。”
在一旁忙活的許鐵匠恰好不知如何回報杜寒的恩情，現在一听說需要挑選鐵匠，急忙上前主動要求擔當此任。
他打了一輩子的鐵，對自家手藝頗有信心。
昔日建奴尚未到來之時，右百戶所里的兵器修繕都由他負責，打造幾支槍械輕而易舉。
杜寒見許鐵匠樂意幫忙，當即答應下來︰
“如此就麻煩兩位叔叔了。
不怕人多，若是吃食不夠再宰一頭牲畜便是。
無論如何要讓新招募的人吃個夠！”
杜寒已經決定了此事。
古語有雲，聚眾哪有不需要投入成本的？多少英雄豪杰為了招徠人馬都傾家蕩產了，這幾頭牛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代價。
盡管這次聲勢浩大，但杜寒心中明白實際上花費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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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無需付賬，物料源自小曹贈送，牲畜屬于建奴……
至于那些紙錢類的東西，區區一兩銀子就能采購大批；最大支出反而是打點給周同事的二兩銀子。
算下來不過才用了三兩銀子！
可外人看到的卻是杜寒仗義疏財的表現。
他的名聲早已超過《水滸傳》里的宋江，被譽為最講義氣的人。
望著繁忙喧囂的工地，杜寒心中百感交集。
常言道人心最難獲得，可實際上，世上最廉價的也是人心。
擔任領導的確好處多多，似乎生來就具有杠桿效應，花小錢能辦大事，隨便一句好听話都能使眾人感動落淚。
至于那些皇帝陛下更是如此，隨手賞賜些殘羹冷炙就被稱作皇恩浩蕩，受賞之人還要感恩戴德、祖上沾光。
當皇帝果然是美事一樁，難怪人人爭著坐那個位置呢。
李政跳上一堆木料，用嘶啞的嗓音高聲喊道︰
“喂……大伙兒听我說……想嘗牛肉味道的快到這邊來……”
他故意拖長腔調，很快吸引了周圍人群的注意力。
听到有機會吃牛肉的消息後，被香氣撩得口水直淌的人們紛紛跑了過來，無一例外。
年紀大的人邊跑還邊埋怨，小一點的孩子則被擠得嚎啕大哭。
“請大家注意——”
面對聚集如潮的人群，李政重述了杜寒制定的好處條件，並指明願意加入右百戶所軍籍的人向左集合，不想入籍的迅速離開，“莫在這兒瞎鬧騰耽誤功夫，不然有你們好看的！”
一片嘈雜過後，最終選擇站到左邊的人數還真不少，但大多數屬于老弱病殘群體，而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並不多見。
此地盡管氣候寒冷，土地卻十分肥沃，若是具備一定的體力再加上獵捕技能，在這里絕不會挨餓。
歷史上也未曾記載此處有餓死人的事情。
所以，那些身強力壯的小伙子雖對美食充滿渴望，內心卻對加入軍籍缺乏興趣。
“去去去！不願意報名的留這兒干啥，統統都給我走開！”
見此情形，李政臉色十分難看，對著不配合的人罵罵咧咧，招呼手下將那些猶豫者驅趕離開。
嘴上不服從命令的人慢慢挪走，眼楮卻不舍地回頭張望。
此時鍋里的牛肉已然烹制熟透，軍戶們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開始就餐。
濃香四溢的牛肉配上晶瑩剔透的高粱米飯讓人吃得滿嘴冒油。
部分士兵因食物太美味竟喜極而泣。
然而，在杜寒看來，雖然高粱米飯看起來誘人，但實際上滋味並不美妙，就像嚼沙粒一般難以下咽。
這時，幾個夜不收協助李政挑選人才，旁觀者貪婪進食的樣子更激起了候選人的迫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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