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組長。”
陳建華的聲音嘶啞干裂,如同砂輪打磨。
“我在!”
“動用你所有的關系,最快的速度,給我查清楚一件事。”
陳建華猛地抬眼,那目光如刃,直刺趙莉莉︰
“王老那個在南方特區當外貿公司經理的小兒子王振海,他經手的所有進出口貨物清單,尤其是最近半年,通過港城那家興隆貿易走的貨!我要最詳細的清單,一張紙都不能少!”
趙莉莉瞳孔驟然收縮︰
“王振海,你懷疑……”
“不是懷疑!”
陳建華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冰冷︰
“鄭宏倒台前,最後幾筆掩護走私的特批條子,簽字的是鄭宏,但條子上的貨物明細和最終流向,跟王振海的公司經手的貨,高度重合!”
“鄭宏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渠道吃下那麼多緊俏電器!王振海就是那條藏在後面的白手套!”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亂跳!
“他王老不是要查通敵嗎?老子就把他兒子勾結港商、倒賣國家緊俏物資、侵吞國有資產的鐵證,拍在他臉上!”
“老子要看看,是他兒子的命金貴,還是他王老那張老臉金貴!”
三天後!
軍區總院,重癥監護室外,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
濃重的消毒水味也掩蓋不住那股劍拔弩張的肅殺。
兩名穿著深藍公安制服、臉色冷硬的干警,像兩尊門神杵在門口。
領頭的是個刀條臉,眼神陰鷙,市局治安科的副科長孫德彪。
趙莉莉擋在門前,縴細的身影卻帶著山岳般的沉重壓力,漂亮的臉蛋冷若冰霜︰
“病人吳志軒,剛剛脫離生命危險,顱內還有瘀血,隨時可能發生危險!你們現在要帶人走?出了事,誰負責!”
孫德彪面無表情,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蓋著鮮紅市革委會大印的文件,硬邦邦地往前一遞︰
“趙組長,看清楚,市革委會聯合調查組命令,吳志軒涉嫌嚴重危害國家安全,必須立即隔離審查,這是組織決定,你,無權阻攔!”
他身後另一名公安配合著往前逼近一步,手有意無意地按在腰間的槍套上,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放你娘的屁!”
杜輝帶著幾個食品廠的保衛科漢子紅著眼就想往上沖。
“吳經理的命都快沒了,你們……”
“退下!”
陳建華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冰碴子,瞬間凍住了杜輝幾人的動作。
他吊著石膏臂,一步步從走廊陰影里走出來,目光像兩把冰冷的刮刀,刮過孫德彪的臉。
“陳廠長,”
孫德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晃了晃手里的文件︰
“你也想抗法?”
陳建華沒理他,目光越過孫德彪,落在重癥監護室那扇小小的觀察窗上。
吳志軒毫無生氣地躺在里面,身上插滿了管子。
“文件,我看了。”
陳建華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心頭發寒︰
“人,你們可以帶走。”
“廠長!”
杜輝和保衛科的人急得眼楮都紅了。
趙莉莉也猛地看向陳建華,眼神驚疑。
陳建華抬起完好的左手,止住所有人的話頭,目光轉回孫德彪臉上,那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但,給我听好了。”
陳建華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鑿進每個人的耳膜︰
“吳志軒現在什麼情況,這里的醫生護士都清楚。你們帶走他,行。給我立下字據,按上手印!”
“人,是活著被你們帶走的!如果他少了一根頭發,或者在你們手里出了任何意外……”
他往前踏了一步,距離孫德彪的臉不足半尺,那股從尸山血海里淬煉出的凶煞之氣毫無保留地壓了過去!
“我陳建華,”
他盯著孫德彪驟然收縮的瞳孔,嘴角勾起一絲地獄般的冷笑︰
“保證讓你們所有人,包括你們背後的人,下半輩子,生不如死。老子說到做到。”
孫德彪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
陳建華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人。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那噬人的目光,色厲內荏地吼道︰
“你…你威脅執法人員?”
“簽字,按手印。”
陳建華的聲音毫無波瀾,
“否則,人,你帶不走。想試試,就從我身上碾過去。”
空氣死寂。只有重癥監護室里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像催命的鼓點。
孫德彪臉色變幻,最終狠狠一咬牙,對著旁邊一個公安吼道︰
“紙筆!”
唰唰簽下名字後,揮手喝道︰
“給我帶走!”
很快,吳志軒就被孫德彪等人給帶走!
趙莉莉望著這一幕,皺著眉頭︰“陳建華,你就這麼讓他們將人帶走?”
陳建華沉默片刻,眼中閃耀著寒光︰
“不然呢?”
眾人︰“……”
與此同時!
市農研所,那座灰撲撲的甦式小樓前,氣氛同樣凝重得能擰出水。
頭發花白、穿著樸素灰色中山裝的周秉坤,像一頭發怒的雄獅,攔在緊閉的所長辦公室門口。
他身邊圍著幾個所里的老研究員,臉上都帶著憤懣和不平。
“李長河!你給我滾出來!”
周秉坤的怒吼聲震得樓道嗡嗡作響,他布滿青筋的手掌狠狠拍在厚實的木門上,發出砰砰的悶響︰
“查我兒子衛民的論文?數據造假?放你娘的狗臭屁!”
“衛民那篇《豫南三系雜交秈稻光溫反應特性研究》,實驗田是我看著他一塊塊跑的!”
“數據是我盯著他一筆筆記的,熬了多少個通宵,你李長河那時候在干嘛?在辦公室喝茶看報,現在你告訴我數據造假?學術不端?”
周秉坤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緊閉的房門,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嘶啞︰
“開門,有本事當著我的面,把證據拍出來,把你們市里派下來的專家請出來!”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王八蛋在背後使陰招,想毀了我兒子的前程,毀了我周家的根!”
門內一片死寂。
一個戴著眼鏡、秘書模樣的年輕人從旁邊辦公室探出頭,小心翼翼地說︰‘
“周…周老,您消消氣,李所長他…他去省里匯報工作了,不在……”
“不在?”
周秉坤猛地轉頭,那目光銳利如電,嚇得秘書一縮脖子︰
“好!他躲著是吧?行!”
周秉坤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猛地抬手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傳遍了整個寂靜的農研所大院︰
“李長河!還有市里那些藏在陰溝里的東西,你們給我听好了,我周秉坤是老了,是退下去了!但老子骨頭還沒朽!”
“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往我兒子頭上扣屎盆子?門兒都沒有,今天這事,沒完!”
“你們敢毀我兒子,老子就敢豁出去這把老骨頭,把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一個一個,全他媽揪出來曬曬!咱們,走著瞧!”
他的咆哮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帶著一個父親絕望的憤怒和一個老戰士最後的血性。
門後陰影里,似乎傳來一聲壓抑的、微不可聞的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