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馬有才如同喪家之犬被手下攙扶著逃離食品廠的同時,廠長辦公室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
    陳建華拿起話筒,里面傳來趙莉莉慵懶中帶著一絲興奮和戲謔的聲音,背景音似乎還有汽車行駛的聲響︰
    “喂,小狐狸?姐姐我快到你們縣界了。給你帶了份小禮物,剛從市工商廳加急簽發的,《關于規範基層市場監管執法行為、切實保護重點民營企業合法權益的指導意見》紅頭文件復印件!”
    “還有一份……嗯,專門針對惡意舉報,濫用封存權行為的內部通報處理草案,幾個倒霉蛋的處分決定剛下來,案例很典型哦!”
    陳建華握著話筒,眼神銳利如刀鋒,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擴大成真正鋒利的笑意︰
    “趙科長,來得正好。我們這邊,剛演完一場濫用職權的現形記,主演是縣工商局馬有才,導演嘛……你懂的。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
    電話那頭,趙莉莉發出一聲愉悅的輕笑,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愜意︰
    “咯咯咯…看來姐姐這份禮物送得正是時候!等著,姐姐親自來給你撐腰,順便……看看你那撕通知書的英姿?電話里听著就很解氣呢!”
    掛斷電話,陳建華走到窗邊,看著廠區里依舊群情激奮的工人,看著沈秋、孫小姚、陳玉紅投來的充滿信賴和振奮的目光。
    沈秋快步走過來,眼中閃爍著激動和後怕︰“建華,馬有才當眾指認李國富,這是鐵證,我們…”
    陳建華抬手,止住了她的話,目光沉靜而深邃︰
    “鐵證是鐵證,但扳倒一個根基深厚的縣革委會主任,光靠這點還不夠。他有一百種方法推脫,說是馬有才誣陷。我們需要更直接、更有力的遠水。”
    他看向窗外道路的方向,仿佛已經看到了趙莉莉那輛風馳電掣而來的吉普車。
    “趙莉莉帶來的,不只是文件,更是來自市城層面的態度和壓力,這,才是能讓李國富徹底窒息的滔天巨浪!”
    他轉過身,對陳玉紅沉聲道︰
    “玉紅,立刻去整理剛才事件的詳細經過,馬有才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記錄在案,在場的工人,找幾個可靠的做旁證筆錄!動作要快!”
    “小姚,準備好上次聯合檢查的無問題報告、軍區市輕工廳的認證文件,還有我們所有的生產許可、質檢報告,全部復印備齊!”
    “沈秋,你跟我一起,準備接待趙科長姐和市里的尚方寶劍!”
    部署完畢,陳建華的目光掃過三位女子。
    在這個漩渦中心,任何私人情感的漣漪都可能被無限放大,成為敵人攻擊的靶子。
    他走到三人面前,語氣鄭重,聲音沉穩有力,清晰地劃定了界限︰
    “今天的事,大家都做得很好,食品廠是我們的心血,是全體工人的飯碗,更是我們共同的事業!”
    “李國富之流,想用下作手段毀掉它,我們絕不答應,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記住,我們站在一起,是為了這個廠,為了所有依靠它生活的人!”
    “其他的,不要多想,也不要在意任何流言蜚語,明白嗎?”
    這番話,既是對她們付出的肯定,更是將彼此的關系牢牢錨定在革命事業和共同奮斗的基石上。
    在這個特殊的年代,這是最安全也是最牢固的紐帶。
    沈秋眼神清澈,用力點頭︰
    “明白!為了廠子!”
    孫小姚也堅定地說︰
    “廠長,我們听你的!”
    陳玉紅更是揮了揮拳頭︰
    “華哥放心,誰敢嚼舌根,我撕了他的嘴!”
    陳建華點點頭,心中稍定。
    那個自詡為土皇帝的人,此刻是否已經感受到了那來自市城、如同海嘯般迫近的冰冷壓力?
    就是不知道他回如何應對?
    市工商廳那份措辭嚴厲、明確要求規範執法、保護重點民企的紅頭文件復印件。
    以及那份列舉了近期因惡意舉報、濫用封存權而被嚴肅處理的典型案例通報草案。
    經由趙莉莉之手,如同一柄無形的尚方寶劍,狠狠拍在了落萍縣革委會的會議桌上。
    文件是趙莉莉親自送到李國富辦公室的。
    她甚至沒有進門,只是讓秘書轉交,附帶著一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話︰
    “李主任,市廳領導很關心咱們落萍縣的營商環境,尤其是像食品廠這樣的標桿企業,可不能再出上次那樣的誤會了。您說呢?”
    李國富獨自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指死死捏著那份文件,文件上冰冷的鉛字和鮮紅的市廳印章,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臉上、心上。
    錢有才那個廢物當眾崩潰的丑態,陳建華那撕碎通知書的囂張,還有此刻趙莉莉這近乎羞辱的提醒。
    一幕幕在他眼前閃現。
    “啊——!”
    一聲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里擠出。
    他猛地將文件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里燃燒著瘋狂的不甘和怨毒!
    完了嗎?
    不!
    他李國富在落萍縣經營二十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
    一個陳建華,一個仗著趙莉莉背後關系的人,就想把他扳倒?
    做夢!
    他還有牌!
    還有更陰、更狠的招數!
    “遠水?市廳?”
    李國富喘著粗氣,嘴角勾起一絲扭曲而猙獰的笑意。
    “管得了工商,管得了質監,還能管得了所有人?管得了老天爺?管得了……意外?”
    他抓起電話,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撥通了一個他極少直接聯系、卻暗中豢養了多年的號碼︰
    “喂…老疤…是我…有活…要干淨…像上次處理河灣村那批木材那樣…對…食品廠…他們往市城運貨的車隊…時間路線…我會讓人給你…我要來一場天災。”
    “一場查無可查的意外,讓那批精裝版農家鮮…還有最好連人帶車…永遠消失在路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沙啞、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
    “明白。老規矩,三倍。”
    “錢不是問題!”
    李國富眼中閃爍著孤注一擲的瘋狂︰
    “做得干淨點!事成之後,安排你兒子進縣農機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