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雲正準備離開街口，忽然听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鬧聲。
他下意識側頭望去。
只見校門外的巷子口圍著一群人，大多是穿著校服的中學生，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人群中央，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背著一只破舊的雙肩包，頭低得幾乎埋進胸口。
她身邊，幾個男生正圍著她起哄︰
“野孩子，野孩子！”
話音剛落，周圍立刻爆發出一陣哄笑。
“哈哈哈！”
“不是說要去告老師嗎？”
“去啊，看有沒有人信你。”
還有人故意學她的樣子，低著頭，駝著背，走路一瘸一拐，表情夸張無比。
女孩一言不發，只是死死抓著背包的肩帶，任由那些帶著惡意的聲音在耳邊叫囂。
幾個起哄的男生見她不回應，頓感無趣。
“走了走了，懶得理她。”
“有爸生，沒爸管的野孩子。”
“走，咱們去吃漢堡，她估計連漢堡是什麼都沒見過。”
說著，一個男生忽然伸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女孩猝不及防，踉蹌著跌倒在地。
幾人看也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圍觀的學生也漸漸散開，沒人上前扶她，更沒有人出聲制止。
整條巷子很快恢復平靜。
女孩沒有哭，也沒有喊。
只是默默地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低頭繼續向前走去。
仿佛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早已經麻木。
任星雲站在遠處，看著這幕，心頭泛起陣陣怒意。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是青春期最敏感的階段，這種校園霸凌，不知道會對她以後造成多大的傷害。
上一世任星雲初中時，同年級一名男生就是因為長期遭受霸凌，最終一躍而下。
直到現在，他還能記起男孩父母崩潰的樣子。
任星雲沉思片刻，最終邁步跟了上去，打算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
女孩低著頭，穿過幾條街道，最後拐進一條偏僻小巷。
確認四下無人，她才敢蹲下身把頭埋進胳膊里，不斷抽泣。
任星雲走近幾步，發現她手腕上有一片擦傷，應該是剛才摔倒時蹭破的。
立即從背包里取出一張紙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孩子，別哭了。”
女孩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警惕與防備。
任星雲蹲下身，語氣盡量溫和︰
“你手受傷了，我幫你處理一下，不然容易感染。”
說著，他從包里拿出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瓶蓋，把水倒在紙巾上，輕輕擦拭她手腕上的血跡和灰塵。
女孩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傷口處理完，才弱弱的說了句︰“……謝謝。”
任星雲蹲在她面前，試探著開口︰
“剛才那幾個男生……為什麼要欺負你？”
話音剛落，女孩死死拽著自己的衣角，眼神重新變得躲閃。
任星雲也沒再逼問，而是換了種方式說道︰
“這樣吧，我給你一百塊錢。”
“你拿去想買什麼都行。”
“買完了你再告訴我，那些人為什麼欺負你，好嗎？”
女孩靜靜地望著任星雲，眼神里滿是迷茫和猶豫。
幾秒鐘後，她才小聲確認︰
“……真的？”
任星雲點點頭︰“當然是真的，我說話算數。”
——
不一會兒，兩人先是來到巷子口的一家小賣部。
任星雲原以為，女孩會買點零食，或者挑一個自己喜歡的發卡，甚至給自己換個新書包。
可她只是站在櫃台前，認真地翻看了一會兒，最終拿了兩個最便宜的作業本。
店主問她還要不要別的，她搖了搖頭。
“就這些。”
之後，她又帶著任星雲走進了附近的集貿市場。
直奔市場深處的一個小攤，蹲下身翻起一摞女鞋。
那是一雙雙黑色勞保鞋，樣式老舊，鞋底厚重，一看就不是她這個年紀會穿的東西。
她抬頭看著攤主，小聲問︰
“這個……能便宜點嗎？”
攤主一開始不肯讓價，她卻不死心，一遍一遍地講價。
“媽媽鞋底磨透了，走路滑倒了好幾次”“這個錢是攢了好久的”。
最後，攤主不耐煩地擺手︰
“行了行了，給你便宜五塊。”
女孩聞言，興奮的點點頭。
這也是任星雲今天第一次，見她露出笑容。
買完鞋，女孩又拉著任星雲來到菜市場最角落的一排攤位前。
她蹲下身，熟門熟路地從攤位旁邊提起塑料袋，挑了幾捆青菜，一小袋土豆，都是應季的最便宜蔬菜。
不一會兒，兩人又來到大米攤前，店主熱情地介紹︰
“娃兒，我這是正宗五常大米”
“八塊錢一斤也不貴，家里老人吃正合適。”
女孩猶豫著，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直到听到“老人吃著好”幾個字，才狠下心裝了五斤。
任星雲沒吭聲，但心里卻很清楚這根本不可能是五常大米。
真正的五常米，價格不會低于十塊一斤，而且基本上出口外銷或內部直供。
可他最終還是沒說破。
快走到出口時，兩人路過肉攤。
女孩腳步悄悄慢了下來，目光落在攤位上掛著的一塊塊豬肉上，久久沒挪開。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說給自己听︰
“……爺爺奶奶，好久沒吃肉了。”
一百塊錢只剩下了十塊。
女孩指著最便宜的一塊五花肉，小聲說︰
“能切一小塊嗎？”
切肉的時候，她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
“能……多帶點肥的嗎？”
“炒菜也能用。”
攤主看她穿得破舊，心里一軟，隨手又塞了一小塊肥肉進去，沒多收錢。
等所有東西都買完了，女孩拎著裝菜的袋子，任星雲幫她提著米和肉。
一大一小站在市場出口。
低頭看著她小小的身影，任星雲心里忽然有些難受。
這一百塊錢，從頭到尾，她只給自己買了兩個本子。
僅此而已...
——
送女孩回家的路上，天色漸暗。
兩人並肩走著，誰都沒有說話，直到路過一間漢堡店。
玻璃窗後，暖黃的燈光灑在餐桌上，孩子們在父母的陪伴下，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
女孩下意識停下腳步，望著店里，眼神有些發直。
眼里的那種渴望，是藏不住的。
任星雲察覺到後，立刻開口︰
“你想吃嗎？我請你。”
女孩猛地回過神，連連搖頭。
“不要了。”
她低下頭，像是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同學說……我沒吃過漢堡。”
“可我其實吃過的。”
“五年前，我爸爸帶我吃過一次。”
任星雲心里一緊，下意識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
“那……下次可以讓你爸爸再帶你去吃一次。”
話剛說完，就看到女孩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
“沒機會啦。”
“我爸爸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