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這是周敬德從商三十年來，最艱難的一個下午。
短短半天，公司八成政府合作項目被緊急叫停，原定的貸款也進入重新審核。
辦公室內，氣壓低得可怕。
周敬德臉上的憤怒肉眼可見。
“媽的，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搞我！”
他狠狠一拍桌子，隨即拿起電話，撥給平日里關系密切的官員想探探消息。
可電話那頭的回應，卻讓他越听越心涼。
不是秒掛，就是敷衍了事︰
“啊……這事我真不清楚。”
“正好有個會，回頭聊啊，周總。”
那語氣，仿佛是避瘟神一樣。
一直到他撥通了土地局的一位局長電話，對方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開口︰
“周老弟……不是我不幫你。”
“是這次的事……確實太大了。”
周敬德連忙陪笑︰
“哥，咱這麼多年兄弟了，今年的分紅我給您多加一份。”
“弟弟不為難您……我就想知道，到底是得罪了哪尊大神？”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最後，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回答︰
“唉……你還是去問問你兒子吧。”
“我能說的，就這些了。”
嘟——
電話掛斷。
周敬德愣坐原地，良久都沒反應過來。
我兒子？
這事和周子昂有什麼關系？
他強壓下滿腹疑問，立刻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
人民大學寢室里，周子昂死死盯著手機屏幕。
看著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就在剛剛，父親周敬德罕見地主動打來電話，表示公司所有與政府合作的項目突然被叫停了。
電話里，周敬德一連問了三遍，他最近有沒有惹到什麼人。
周子昂腦中立刻浮現出任星雲的身影。
雖然有些不確定，還是硬著頭皮把貧困補助的事告訴了父親。
電話那頭，瞬間爆出周敬德暴怒的咒罵︰
“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
“我每個月給你幾十萬，你缺那幾千塊錢？！”
“你是豬嗎？！”
周子昂被罵的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回。
掛斷電話後，周敬德坐在辦公室里，滿腦子亂成一團。
現在可以確定，是兒子冒領貧困補助，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滿。
但問題是，一個大學的貧困名額，怎麼會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這到底得罪的是誰？
幾秒後，他起身沖出辦公室，直奔學校。
——
十分鐘後，學校門口。
周敬德剛下車，話都沒說一句，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人呢？！說話！”
周子昂捂著臉，一臉驚愕地看著暴怒的父親。
“……什麼人？”
“今天下午，你在導員辦公室里見到的那個男生！”
“我……我不知道啊。”
“你找他干什麼？他……他不就是個普通學生嗎？”
听到這話，周敬德只覺胸口一陣發悶，腦門突突直跳。
沒想到周家三代努力，今天就要毀在這個敗家子身上。
他猛地一把拽住周子昂的胳膊，拉著人就往校內走。
“今天不把人給我找出來——”
“咱們一家人就喝西北風去吧！”
校園里，父子倆一棟樓一棟樓、一間教室一間教室地找。
天色漸暗，周敬德早已汗流浹背，情緒越來越煩躁。
突然，周子昂眼楮一亮，猛地指向前方一間餐廳門口︰
“爸！就是他！那個穿黑t恤的！”
周敬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餐廳門外，一男一女正站著說話，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
“你確定？”
“確定！”
周敬德听到這句，長舒了一口氣。
只要能找到人，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
他當即換上笑臉，快速整理了下衣領，迎了上去。
“這位同學，打擾一下——方便聊幾句嗎？”
任星雲听到有人叫他，抬起頭來。
他先打量了周敬德一眼，神情平淡，隨後目光落在周子昂身上，浮現出一絲厭惡。
“哦，不方便。”
周敬德听到後有些尷尬，但還是擠出笑容，繼續試探著問︰
“同學，貴姓啊？”
任星雲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殷勤的中年男人，心里明白對方來找自己的目的。
“姓任。”
周敬德听到這名字，腦中飛快地搜尋著京城那些姓任的大人物。
忽然一個名字浮現...
再細細打量眼前這個青年——五官輪廓，竟然和那位，有七八分相似！
寒意直竄後脊。
竟是……那位的兒子！
眼看任星雲轉身要走，周敬德連忙上前一步抬手攔住︰
“等等！”
“我兒子做得不對，我讓他親自跟您道歉。”
任星雲看著接二連三阻攔自己的男人，臉上已經有些不耐煩。
“你搞錯了。”
“他最該道歉的，不是我，是那些被他剝奪了名額的貧困生。”
話音落下，任星雲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只見周敬德毫不猶豫地抬腳，一腳踹在兒子膝蓋上。
“啊——”
周子昂一聲慘叫，直接跪倒在地，疼得他齜牙咧嘴，滿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
周圍不少路過的學生，也停下駐足觀看。
周敬德顧不得任何顏面，快步上前，朝任星雲深深一鞠躬。
“是我沒教育好兒子。”
“我會讓他親自登門，向所有受害的同學道歉。”
說到這，他咬了咬牙，聲音微微顫抖︰
“我願意拿出兩千萬……”
又頓了一下。
“——不，五千萬！”
“作為學校的專項貧困基金。”
“只求您……給我一個機會。”
這五千萬，幾乎掏空了公司一半的流動資金。
但現在，哪怕只剩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必須賭。
任星雲站在原地，目光在父子倆身上掃過。
一個還跪在地上，低著頭，滿臉驚懼；
一個不停鞠躬，語氣近乎哀求。
他皺了皺眉，眼角余光掃到不遠處食堂門口，已經有不少人圍了過來。
這場面，他實在懶得再糾纏。
“隨便。”
說完，他牽起白甜甜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人群。
——
當晚十點，校園內的大多數寢室已經熄了燈。
可在一棟又一棟學生宿舍樓下，卻多了兩個格外扎眼的身影。
周子昂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身後跟著面色鐵青的周敬德。
他一步三回頭，腳步極不情願。
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終于抬手敲響了第一間寢室的門。
門開了，是李輝。
“你...有事嗎？”
周子昂張了張嘴，囁嚅半天，硬是說不出一句話。
下一秒，周敬德猛地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低聲呵斥道︰
“道歉。”
“我……”
周子昂咬了咬牙，低頭開口︰
“之前的貧困補助，是我佔了你的名額……”
“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
李輝愣了一下，只是淡淡“哦”了一聲，隨後關上了門。
周子昂站在門口僵了兩秒，轉身時才發現父親的目光依舊冰冷。
于是他繼續走向下一間。
就這樣，一直到凌晨十二點，整整十幾間寢室，周子昂一一敲門，低頭鞠躬，一遍遍重復著同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