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這句話，任星雲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直直往前栽去。
王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驚呼出聲︰
“任醫生，你怎麼了！？”
“他們是不是對你用刑了？”
“你等著，我這就進去找他們——”
“別。”
任星雲抬手攔住他。
“先送我……送我……回醫院。”
王衡看著他憔悴的臉，滿腔怒火瞬間熄滅，只是重重點了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攙著任星雲，一步一步，走出警察局。
出租車上，車窗外的街景飛快倒退，車內卻是一片沉默。
王衡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現在相關部門已經出面闢謠。”
“新聞也都壓下去了，帖子也被刪了，連評論都被封控了。”
“你的事……被定性為散播謠言，處理結果是‘批評教育後釋放’。”
任星雲微微閉上眼，輕輕“嗯”了一聲，沒有意外，似乎早已預料。
但是內心還是無比失望...
在這個社會，有時候說一句真話，真的太難了。
然後通過交談得知，王衡在失去工作後，是專門來到南陵市找自己。
想要以個人的身份追蹤未知病毒，並且拍攝紀錄片。
“你這條路，會很難。”
“我知道。”王衡笑了笑。
“但如果沒人願意說話，那就太可怕了。”
任星雲听完後內心肅然起敬，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下，像王衡這樣真正的新聞人不多了啊。
車內又陷入短暫安靜。
王衡轉過頭，看了任星雲一眼，還是沒忍住，低聲問出那句憋了許久的話︰
“任醫生……你真的確定，有未知病毒嗎？”
話音剛落，出租車司機悄悄把收音機音量調小，裝作專心開車，卻豎起了耳朵。
任星雲盯著王衡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道︰
“有，一定有。”
“而且……最晚一個月。”
“它就會爆發。”
王衡深呼吸了幾次，像是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原本一直沉默開車的司機，突然開口詢問︰
“醫生……你說的這個病毒，會不會比零三年那個非典還厲害？”
“零三年我就在廣省，但最後也熬過來了。”
任星雲想了一會，解釋道︰
“我推測...新型病毒的危害將遠超非典。”
“它會有大量無癥狀感染者。”
“非典，全國感染大概五千人。”
“而這一次……過年人群聚集、返鄉潮.”
“第一輪感染，可能就會超過——”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
“百萬人。”
司機渾身一顫，一腳急剎，出租車“吱——”地一下停在了路邊。
王衡更是整個人坐直，震驚地看著任星雲︰
“你……你說什麼？百萬？”
“任醫生，確定你沒推測錯？”
任星雲面露苦澀，回答道︰
“我倒是很希望我錯了。”
但他作為平行世界的穿越者，知道這是事實無法改變。
司機听得臉色發白，突然轉過頭來詢問道︰
“醫生……我媽今年快七十了，身體不好。”
“您說，去哪里躲比較安全？”
任星雲望向司機，無奈的說道，這次感染是全球性的，你躲到哪里都沒有用。
車子不久後再次啟動，只不過三人陷入了無言。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在“南陵市第二附屬醫院”門口停下。
王衡趕忙付完車費，和任星雲一起推門下車。
醫院大樓前，任星雲問道︰
“王主編，你有口罩嗎？”
王衡立刻點了點頭，從公文包側袋里掏出兩個n95，遞了一個過去。
兩人戴好口罩後，並肩進入急診大樓。
路過護士站，值班護士一抬頭，驚喜地喊道︰
“主任！您回來了！”
“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急診室沒了您，我們都跟缺了主心骨一樣。”
“李副主任都說，如果您不回來，他都快頂不住了……”
任星雲打斷了護士的寒暄，問道︰
“幾天前送來的那兩個父子呢？”
護士心里明白主任詢問的是誰。
她遲疑了一下，回答道︰
“主任，老爺子在您走後的第一天，病情突然惡化。”
“呼吸衰竭合並多器官功能衰竭。”
“我們搶救了一晚上……最後還是沒挺過來。”
任星雲沉默了兩秒。
“兒子現在呢？”
“也在重癥監護室。”
“從昨天開始，也出現了呼吸困難，目前靠高流量氧療維持。”
“我們給他上了幾種抗病毒藥，可效果不明顯。”
“咽拭子和血培養全是陰性，找不到病原體。”
任星雲听完，胸口悶得厲害。
如果自己那天沒有被帶走……如果他還守在這里，說不定還能搶回那位老人的命。
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護士急切的聲音。
“主任，等等——”
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左右張望一圈，聲音壓低。
“您走後，市衛生局下來人了。”
“開了會議，說以後所有類似病例，統一上報為‘sass’。”
她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哀求。
“主任，您可別再沖動了。”
任星雲什麼也沒說，轉身朝重癥監護室走去。
隔著厚厚的玻璃，他看到了男人的情況。
臉色灰白，嘴唇發紫，血氧飽和度一直在89以下徘徊。
護士走過來，最新的ct片交到任星雲手里。
“主任，這是今天剛拍的。”
他低頭快速掃過，發現男人的肺部白化更厲害了，原來只是星星點點，現在已經連成了大片。
“任醫生！”
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任星雲下意識回頭，就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
“任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
說完，她就要跪在任星雲面前。
“我老伴已經走了，醫生說他是活活憋死的。”
“我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我……”
任星雲反應極快，一把將老婦人扶起。
“阿姨，別這樣……”
老婦人卻不管不顧，死死拉著他的手。
“我知道整個醫院，只有你敢說真話。”
“求你了，求你救救他，他才四十多歲，還年輕，還能扛過去的……”
走廊盡頭，王衡舉起手機，將這一幕默默記錄了下來。
任星雲看著老婦人，又望向病床上的男人，眼里滿是悲痛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