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袁本初重鑄霸業

第182章 雨中訣別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左牽黃右擎蒼 本章︰第182章 雨中訣別

    洛陽的夜雨下得纏綿,滴滴答答地敲打著未央宮的琉璃瓦。漢靈帝劉宏獨坐在宣室殿的偏閣中,面前攤開的奏章已經被朱筆勾畫得面目全非。他的手在顫抖,不是因寒冷,而是因為憤怒與恐懼。

    “陛下,夜深了,該安歇了。”張讓的聲音從帷幕後傳來,像一條滑膩的蛇鑽入耳中。

    劉宏迅速換上那副世人熟悉的昏聵表情,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朕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直到確認張讓確實離開,劉宏才重新挺直了脊背。

    他走到窗前,讓冰涼的雨絲打在臉上。十九年了,自從十二歲被竇武那個老匹夫從河間找回來,推上這個皇位,他就像一只被關在金籠子里的鳥兒。

    “陛下...”一個小太監畏畏縮縮地跪在門口。

    劉宏眯起眼楮︰“講。”

    “冀州密報,張角門徒已過三十萬...”

    劉宏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

    三十年過去,他仍清晰地記得那個夏天。九歲的他因體弱多病被送到鉅鹿張修那里調養,遇見了游方至此的張角。那個目光如炬的道士不僅治好了他的咳疾,還教會他辨識草藥,教他看懂星象。

    "北斗第七星暗淡,主君父有難。"張角曾指著夜空告訴他。

    三個月後,先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他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劉宏突然轉身,從暗格中取出一卷竹簡。這是他親手抄寫的《太平經》,與宮中收藏的版本略有不同——某些字句的間距、筆畫粗細中暗藏玄機。這是他與張角之間獨有的暗語,當年分別時張角傳授給他的"符信之法"。

    「恩師在上︰雒陽水深,羽翼已成。甲子將至,天象大變。望師珍重,靜待其時。」

    寫完後,劉宏將竹簡放入錦盒,又塞入幾片只有鉅鹿才生長的紫靈芝。這是他們之間的另一個秘密——當年張角就是用這種靈芝治好了他的頑疾。

    “來人,宣左豐。”

    洛陽城的晨霧尚未散盡,小黃門左豐便已穿戴整齊,站在宮門外等候召見。

    他身材瘦小,面容白淨無須,一雙細長的眼楮總是半眯著,像是永遠在算計著什麼。今日他特意換上了嶄新的絳色官服,腰間玉帶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澤。

    “左大人,陛下召見。”一名小太監匆匆跑來,低聲通報。

    左豐整了整衣冠,邁著細碎的步子向內殿走去。穿過重重宮門,空氣中彌漫著沉水香的氣息,漢靈帝劉宏正倚在龍榻上,幾名宮女為他捶著肩膀。

    “奴婢叩見陛下。”左豐跪伏在地,額頭幾乎貼到冰涼的金磚上。

    “起來吧。”靈帝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朕讓你辦的事,可都準備好了?”

    左豐直起身子,卻不敢抬頭直視天顏︰“回陛下,禮單已經備妥,黃金千兩,蜀錦百匹,還有陛下親賜的"太平經"一部,都已裝箱完畢。”

    靈帝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張角此人,在冀州廣收門徒,號稱"大賢良師",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是真神仙還是裝神弄鬼。”

    左豐眼珠一轉,立刻接話︰“陛下聖明。那張角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方士,借著治病救人的名頭蠱惑百姓。奴婢此次前去,定當替陛下好好敲打他一番。”

    “不,”靈帝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一閃。

    “朕要你以禮相待。如今國庫空虛,各地盜賊蜂起,若能用這些小恩小惠穩住張角,讓他安分守己,總比大動干戈來得劃算。”

    左豐心中一驚,連忙叩首︰“奴婢明白了,定當謹遵聖諭。”

    洛陽的夜色深沉如墨,宮牆內外,暗影浮動。

    劉宏坐在偏殿內,望著銅鏡中那個身穿龍袍的年輕帝王——他面色蒼白,眼窩微陷,鬢角已有幾絲早生的白發。他忽然無聲地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他不過是這些人權力博弈中的傀儡,稍有妄動,便會死得比前任更慘、更快、更無聲無息。

    所以,當听到張角在民間傳道,聚眾數十萬時,他的心情復雜至極——既擔憂又欣喜。他不敢明面上支持師父,甚至連相認都不能,但他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張角被朝廷的暗刃絞殺。

    ——于是他選擇用這種方式,向師父傳遞自己的心意。

    而禮單里的那部《太平經》,更是藏了他的私心——那是多年前張角親手贈予他的,如今送還回去,便如無聲的暗語,表明自己仍是師父的弟子,尚未忘記昔日恩情。

    只是,他終究是皇帝。

    ——這一步棋,走的不是君臣之禮,而是生死訣別。

    劉宏將燭火吹滅,獨自隱入黑暗之中。他知道,師父不會回頭,他也不會再有機會開口相認。

    ——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默契,也是一場無聲的訣別。

    “師傅...”劉宏對著虛空低語,“弟子身陷囹圄,只能以此等方式示警。望您...”他頓了頓,改口道︰“望那妖道,好自為之。”

    窗外突然雷聲大作,夏季的暴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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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宏想起張角預言漢室將亡時,也是這樣的雷雨天。他忽然明白,自己這個皇帝,不過是歷史浪潮中一片身不由己的落葉。

    暴雨中的御花園恍若另一個世界。

    劉宏撐著一把素紙傘,獨自穿過假山石徑。水滴從傘沿墜落,在他腳下匯成細流,又迅速被泥土吸收。

    遠處的亭子里,隱約可見一道人影。

    劉宏的心跳如鼓。十年了。自從張角離開洛陽,他們再未相見。那曾教會他識文斷字、治國方略的師父,如今已成朝廷頭號通緝的要犯。

    腳步在亭前停滯。劉宏深吸一口氣,收起雨傘走入亭中。

    “陛下。”那人轉過身來,一張滄桑卻仍透著威嚴的臉龐出現在閃電的白光中。

    劉宏渾身一震。張角竟已白發蒼蒼,與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師父判若兩人。只有那雙眼楮依然銳利如刀,仿佛能看透人心。

    “師父...”劉宏幾乎是無意識地喚出了這個久違的稱呼。

    張角笑了笑,眼中卻無半分笑意︰“一國之君,怎可喚反賊為師?”

    雨水順著劉宏的發梢滴落。

    他沒有擦,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張角︰“徒兒不明白,為何事情變成了這樣?”

    “這條路?”張角的聲音忽然抬高,“是陛下先斷了天下人的路!十常侍專權,賣官蠰爵,百姓流離失所!我親眼看著我的信徒們因為交不起賦稅,不得不賣兒蠰女!”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張角猙獰的面容。劉宏從沒見過師父這般模樣。

    “徒兒...不知情。”劉宏艱難地說道。

    “不知情?”張角冷笑,“陛下可知光是一個冀州,去年餓死多少人?一萬三千七百四十六口!我一個個數過!他們臨死前喊著"皇上救命",陛下可曾听見?”

    劉宏踉蹌後退一步,扶住了亭柱。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襟,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

    “師父,回來吧。”劉宏聲音嘶啞,“朕可以既往不咎,您可以繼續...”

    “繼續什麼?”張角打斷他,“繼續做那個教小皇子讀書的老夫子?”他搖了搖頭,“晚了,陛下。黃天已死,新天當立。這是天命,非人力可改。”

    劉宏突然跪下,雨水浸透了他的膝蓋︰“師父!徒兒求您了!您教導朕要以民為本,如今卻要掀起戰亂,讓更多百姓受苦...”

    “站起來!”張角厲喝,“你是皇帝,怎能跪一個反賊?”

    劉宏抬頭,雨水和淚水在臉上交織︰“在您面前,朕永遠只是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張角的表情松動了一瞬。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扶起劉宏,卻在半空中僵住了。

    “宏兒...”久違的稱呼從張角口中逸出,“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太平道三十萬信徒等著我帶他們去新世界。若我現在放棄,他們會立刻被朝廷剿滅。”

    劉宏忽然抓住張角的手腕︰“師父!只要您回來!徒兒可以赦免所有太平道信徒,只要您...”

    張角輕輕掙脫︰“晚了,陛下。我若是回頭,就辜負了那些為信仰赴死的信徒。”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放在亭中石桌上,“這是我當年教你識字時用的。現在還給你。”

    劉宏顫抖著拿起那枚溫潤的玉符,上面刻著“正心”二字。

    “照顧好自己。”張角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步入雨幕。

    張角的身影在雨簾中漸漸模糊。

    劉宏忽然想起那年,師父手把手教他寫“仁”字時的情景。那個為他遮風擋雨的人,如今卻成了最大的風雨。

    雨水沖刷著玉符,劉宏緊緊攥住它,直到稜角刺痛掌心。鮮血混合著雨水滴落,他卻渾然不覺。

    遠處雷聲滾滾,仿佛上天的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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