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巡捕房一听局長家里出了事，除了腦子不好使的，或者習慣偷奸耍滑不在崗的，剩下的連文職人員都呼啦啦的往局長家里沖。
這麼大的動靜又怎麼能掩人耳目，消息迅速擴散，等巡捕房在局長家外面才布置好警戒線，一群聞著味趕到的記者也就到了。
亨利局長氣得大罵，將那些急著來拍馬屁的手下都趕走，又接了幾個工部局大佬的問詢電話，如實的說了情況，幾位大佬明面上都是義憤填膺，說要嚴懲凶手，但是語氣怎麼听都感覺滿是心虛。
事實上，等到憤怒稍稍消退，亨利局長心中的恐懼立刻就佔據了制高點。
李昂的腦袋能跑到自己床邊，那自己的腦袋跑到地毯上很難嗎？
這個腦袋它不是腦袋，而是赤果果的威脅！
威脅什麼？那就要看李昂做了什麼？
至于李昂做了什麼，亨利是門清的，甚至，沒有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李昂怎麼敢勾結小鬼子？
他李昂不過是亨利的一條狗，是聯系小鬼子的橋梁，作為一個舉手比逃跑更迅速的高盧人，投降主義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表面上跟小鬼子對著干，那是為了面子好看，維護高盧人那自我標榜的高貴，而暗地里跟小鬼子勾勾搭搭，也就是應有之意，畢竟這才是切身利益。
所以李昂的死就是因為跟小鬼子曖昧！就是因為他下令向著游行群眾開槍！就是因為他逮捕了游行的組織者和積極分子，並想要將這些抗日積極分子交給小鬼子換取好處！
那…作為幕後黑手的自己呢？這次是警告，下次呢？
亨利局長是真的害怕了！
小鬼子是很凶殘，可那危險還沒到眼前！而送來人頭這位，刀子已經架到自己脖子上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華夏古人果然聰明！
想明白了這里面的門道，亨利局長也就知道該怎麼辦了，看著地上李昂那圓睜的死魚眼，亨利的決策速度快得驚人！
讓能干的華人探長章常欣去勘察現場、問詢僕人，亨利局長將自己的心腹阿迦索叫到隔壁的書房，將周圍的人都趕走之後，亨利用有些顫抖的手端著白蘭地輕輕泯了一口。
“阿迦索，前天抓捕的游行組織者…”
阿迦索不是笨蛋，否則怎麼能成為局長的心腹，局長的困境他看到地上的人頭時就明白了。
所以亨利局長說了一半的話他立刻就懂了。
“先生，我以為那些人稍作懲罰即可，畢竟華人和小鬼子之間的事情，咱們也沒必要摻和，您說呢？”
“上帝是仁慈的，這事你盡快去辦吧，哦，對了，那些人都是窮學生，罰款……就意思一下吧。”
“局長您實在太仁慈了。”
亨利局長無趣的擺擺手，現在他絲毫沒有感覺到這個馬屁的愉悅，只有深深的恐懼。
“昨天教會學校的馬可教授、明氏商行的明女士、江浙商會的虞老先生都聯系過我，您看…”
“這些人…可以，這些人都是可靠的朋友。”
“好的，我馬上去辦…”
阿迦索的話還沒說完，書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亨利局長的臉色一沉，他剛才吩咐過了不準人靠近書房，現在卻有人無視他的命令，這可不能忍！
“進來！”
亨利局長的語氣中暗含怒氣。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正是華人探長，見亨利臉色不對，章常欣自然知道亨利局長的心思，暗嘆了一下趕緊道︰
“局長，您檢查過臥室中的保險箱嗎？我感覺那里似乎被人動過。”
亨利局長一听，整個人頓時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臉上再沒有一絲威嚴和怒氣，只剩下一臉的惶急。
章常欣心里暗暗鄙夷，這些洋人別看平時個個人模狗樣的，實際上肚子里都是男盜女娼，他們千里迢迢越洋跨海來到滬上，還不都是為了一個錢字。
這次亨利局長恐怕得哭死了，章常欣想到這里不由得想笑，同時也對那位神秘的夜游神越發欽佩。
是的，經過他的勘察，這現場干淨的嚇人，反偵察手段極為老練，這種神鬼莫測的手段，恐怕只有夜游神這等超級高手才能做到。
“狗屎！該死的…狗屎！狗屎！”
亨利局長氣急敗壞的罵聲從臥室里傳了出來，但是，他卻連一句重話都不敢罵出來，這是被嚇住了啊！章常欣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章常欣將門口的巡捕都趕走，然後自己守在門口，室內只有亨利局長和阿迦索，亨利局長正在空空如也的保險箱前快速的來回走著，嘴里小聲的嘀咕著什麼，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
“阿迦索…”
“您吩咐。”
“…算了，你去辦事吧，另外通知一下工部局董事，我要召開臨時會議。”
“是的，我這就去辦。”
“快去！章，你進來，跟我說說你的發現吧。”
臥室中的人頭已經被拿走了，只有地毯上還有一些干涸的血跡，室內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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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常欣跟阿迦索錯身而過，兩人都是笑著一點頭，章常欣回身關上房門，然後來到亨利局長身旁︰
“局長，這事應該是夜游神干的。”
亨利局長眉頭一挑，眼里閃過一絲恐懼，然後努力鎮定著開口︰
“說說你判斷的依據。”
“現場沒有明顯的痕跡，下人們完全沒有任何發現。我只在陽台扶手上發現極模糊的痕跡，陽台距離地面可足足有五米高度。另外…這個保險箱沒有被破壞，卻已經空了，說明對方精于入侵、刺殺、盜竊和反偵察。局長，這種高手不是大白菜，所以我推測是夜游神的手筆。”
亨利局長點點頭，臉色越發黑了。
“…你…有把握找到他麼？”
章常欣苦笑攤手︰
“完全沒有，就算我真能發現點蛛絲馬跡，恐怕來不及跟您匯報，您就要給我收尸了。”
亨利局長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液，感覺喉頭有些發緊，後脊梁涼颼颼的。
“那…他這是…這麼做的目的是…”
亨利局長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艱澀，還有些微微的顫抖，一雙眼楮還有里藏不住的驚慌。
章常欣忍著笑意，一臉嚴肅的假裝思考片刻，這才開口道︰
“這是警告，局長您大概是被李昂牽連了。”
“該死的李昂！我早就發現他似乎跟小鬼子勾勾搭搭，現在終于遭了報應，還差點連累我…該死的！”
不是差點，是已經連累了，自己辛苦積攢的錢財，被那個該死的夜游神都給搶走了呀！天殺的夜游神！天殺的李昂！天殺的小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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