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宗婦

第一卷 第256章 豁然開朗•他心里有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雨山雪 本章︰第一卷 第256章 豁然開朗•他心里有你

    世事卻無半分清閑。

    帝心難測,一道密旨令陸家轉瞬便如置身沸鼎,周遭皆是無形壓力。

    往邊關遞去的家書,只得混在商隊貨物之中,掩人耳目,可宮中對此事的風聲,偏生半分不藏,昭然若揭。

    大年初十,欽天監擇定的吉日里,一道聖旨自宮中傳出,瞬時震動朝野——太子妃人選已決,正是鎮國大將軍嫡長女,陸菀。

    消息甫一落地,京中議論便如潮水般涌來。

    “陸氏雖出身將門,身份匹配,可她畢竟是嫁過人的,膝下還帶著兩個孩兒!”

    “如此履歷,怎配入主東宮,執掌太子妃印?”

    質疑之聲不絕于耳,幾乎要掀翻半邊天。

    可這質疑聲還未持續一日,東宮側妃的罪己書便已恭恭敬敬呈至御前。

    書中滿是冠冕堂皇的自省之語,唯獨一條,字字扎眼︰“臣妾入東宮數載,未能為太子誕下子嗣,已犯七出之條,實乃失職。”

    此言一出,先前聒噪的“悠悠眾口”,竟多半啞了聲。

    側妃多年無子,本就是東宮隱痛,如今她自承其過,旁人再難置喙。

    反觀陸菀,聞說當年嫁與前夫後,連誕兩子,子嗣緣深,是京中皆知的“旺嗣”命格。

    更遑論眼下聖上龍體日漸衰弱,東宮卻始終無嫡無庶,這樁事早已成了滿朝文武的心頭大病。

    相較“太子無後”的急務,陸菀“再嫁”的過往,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朝堂之上,反對的聲浪,竟就這麼悄無聲息弱了下去。

    關雎宮內,貴妃听聞此訊,當場便氣血翻涌,直挺挺暈了過去。

    皇後聞訊,忙遣太醫前往診治,診脈後只道是“急火攻心,郁結于胸”,需靜養調和。

    一場風波迭起的婚事,就此少了最大的阻力,漸成定局。

    陸府之內,下人正忙著張羅年後的婚事,紅燈籠從二門掛到了街口,處處透著喜慶。

    可自聖旨下達那日起,陸菀便將自己關在臥房內,不見外人,也無半分言語。

    直至一日晨光微亮,臥房的朱漆門終于緩緩推開。陸菀立在門內,素日里帶些英氣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沉靜。

    她看向候在門外的管事,聲音平靜卻堅定︰“去尋一位曾在宮中任職的嬤嬤來,從今日起,教我東宮禮儀。”

    世間事素來如此,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的陸菀,早已沒了半分退路——既是命中注定要踏入那波詭雲譎的棋局,她便斷不能毫無準備地入局,任人擺布。

    她心如明鏡,這場看似風光的聯姻,從頭到尾皆是政治博弈的產物︰太子需借陸家兵權穩固東宮地位,陛下需靠這樁婚事安定國本、安撫朝臣,而她陸菀,不過是這場博弈中,最關鍵也最身不由己的一枚棋子。

    可轉念一想,此事倒也不算全然無益,至少成全了另一個人——陸茵。這般一來,妹妹便不必再為那樁潦草定下的婚事憂心,往後或許能尋得真正合心意的歸宿。

    這場風波里,若能有人得償所願、得善果,于這滿目算計之中,也算一樁難得的好事了。

    陸菀先差人從書院接回兒子,又牽上女兒薏疏的手,才緩步走向止戈院。待看到院中正立著的陳稚魚時,她眉眼間的沉郁散去些許,漾開一抹粲然的笑,抬手輕叩了叩院門。

    廊下的臘梅被風卷落兩瓣,恰好落在陸菀腳邊,她卻渾然未覺——方才還掛在唇邊的笑意,早隨著看清陳稚魚的臉淡了去。

    不過幾日未見,陳稚魚的下頜竟尖了不少,往日里總帶著光的眼,此刻也蒙著層倦意,連鬢邊垂落的碎發,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陸菀心頭一緊,那些準備好的話,倒先卡在了喉嚨里。

    陳稚魚手指下意識蜷了蜷,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意外。

    她原以為陸菀此刻該被東宮婚事纏得脫不開身,竟會突然尋來。

    寒風卷著梅香撲在臉上,她才猛地回神,忙將眼底的怔忪壓下,腳步輕緩地迎上去。

    “元哥兒怎麼也來了?”她伸手拉住袁元的手,掌心的溫度裹住孩子微涼的指尖,得了他一聲乖巧的“舅母”,又輕輕摸了摸薏疏的頭,目光轉向陸菀時,語氣已平和下來,“外頭風大,先進屋吧。”

    進屋落座,侍女很快端上熱茶,青瓷杯壁凝著細霧,暖意順著指尖漫開。

    兩個孩子自一邊去了,內室留給大人說話。

    陳稚魚捏著自己的杯沿,指尖輕輕摩挲著,才有些歉然地開口︰“這兩日府里瑣事多,我竟忙昏了頭,都沒去你院里瞧一眼。”

    陸菀捧著茶盞,視線落在陳稚魚微凹的眼下,心里那點痛惜又翻涌上來。

    她自己被太子妃的事攪得焦頭爛額,確實無暇顧及旁人,可木家姑娘即將入府的消息,她早知道——那是橫在陳稚魚心頭的刺,如今看她這消瘦模樣,想必是為此熬了不少夜。

    “阿魚,”陸菀放下茶盞,聲音輕卻沉,“你這樣可不行啊。”

    話音剛落,屋中的暖意似也靜了幾分。炭盆里的火星偶爾 啪一聲,卻襯得周遭更顯沉寂。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再說話,可眼底的了然早已漫開——她懂她為婚事輾轉的愁,她也懂她為木家姑娘入府的苦,那些沒說出口的話,那些壓在心底的痛,早已在這靜默里,彼此通曉。

    陳稚魚勉強一笑,輕輕嘆了口氣,眼底強撐著幾分輕松︰“我這兒沒什麼的,左右不過是些尋常家事。倒是你,聖旨已下,再無回旋余地,這東宮的婚事,終究是逃不過了。”

    陸菀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隨即輕輕沉了口氣,緩緩搖頭︰“我從未想過逃避。我也不是第一次嫁人,沒什麼可怕的。”她抬眸看向窗外,目光清明而堅定,“我想得清楚,人這一輩子,總不能一直走順境。我曾遇過摯愛,也算無憾了,如今……便只為家族而活。”

    這番話落,陳稚魚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緊,看向陸菀的眼神瞬間變了——先前的心疼里,多了幾分肅然起敬。眼前的女子,明明正踏向一場吉凶未卜的婚姻,卻半點沒有怨懟與怯懦,反倒將自己的處境看得通透,連取舍都做得這般干脆。

    可下一刻,陸菀忽然放下茶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方才說起自己婚事時還帶著幾分“雄赳赳”的女子,此刻眼底的堅定盡數褪去,只剩濃得化不開的擔憂,聲音也放輕了些︰“聖旨難抗,我進了東宮,往後或許就再沒有‘陸菀’了。可你到底不同,阿魚。”

    她指尖微微用力,語氣帶著懇勸,“你若心里難過,就跟我說,別一個人憋著,悶出病來。”

    陸菀的指尖還帶著熱茶的溫度,落在陳稚魚手背上,竟讓她先前混沌的心緒清明了大半。

    方才陸菀沒來時,她還對著廊下的臘梅發怔,滿腦子都是那日冬風中,他的模樣,越想心頭越空,做什麼都不能專心,仿佛失去了方向一般。

    可方才听陸菀那般說——說曾遇摯愛無憾,說如今為家族而活,說從不懼再嫁的挑戰——陳稚魚忽然覺得,自己連日來糾結的那些事,竟有些可笑。

    同是女子,同是身不由己困在局中,陸菀能活得這般通透豁達,她為何偏偏要陷在愁緒里,整日陰沉著臉?既壞了自己的心情,傳出去反倒叫人看了笑話。

    這不該是她陳稚魚的模樣。

    心念轉罷,她只覺心口的郁結散了大半,先前眼底的倦意漸漸褪去,竟慢慢溢出幾分往日的光彩。

    她反手握了握陸菀的手,語氣比先前輕快了些︰“不,我不會再消沉下去了。你說的話,我都明白。”她抬眸看向陸菀,眼底帶著幾分堅定,“我與你,本就沒什麼不同,你這份心態,正是我該學的。”

    陸菀一滯,並沒有因陳稚魚的豁達而松口氣,反倒蹙起了眉,眼底浮起幾分猶疑。

    她望著陳稚魚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心里卻沒底,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心里的怪異感。

    她們終究是不同的。她嫁太子,本就是一場明碼標價的利益交換,從始至終無半分情意牽扯,自然能看得通透;可阿魚與陸曜不一樣啊,他們是少年夫妻,一路扶持著過來,情分早已刻進骨子里。

    如今木家姑娘要入府,如同硬生生在她心上剜肉,她怎會這般輕易就釋懷?

    能抽離出來固然是好,可……可這份“豁達”背後,是真的想通了,還是又把心事藏得更深了?陸菀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她怕戳破那層表象,又讓陳稚魚重新陷進愁緒里。

    陳稚魚長出了口氣,好似要將胸中淤積的氣悶都吐出來一般,她想一想,又笑一笑,說道︰“我怎麼就忘了,剛入京中,剛得聖上賜婚時,我只想著做好少夫人,如今這樣是做什麼?實不該如此,菀姐姐,我想通了,都想通了,說來木姑娘那等家世,也是委屈她了,若她進門,也是皆大歡喜的事,我既為少夫人,也該有容人的氣度。”她說著,她笑著。

    可她許是不知,她那眼里的笑,有多招人心疼。

    陸菀看著她,握住了她的手,強調道︰“阿曜,子摯,子摯心里是有你的,他與我一樣,身不由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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