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抬起沉穩的手，輕輕一揮，茶室的門便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推動，悄然合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他微微頓了頓，隨後語調平緩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無名小友，你無需擔憂那代價之事，實則早已有人替你全部付清了，甚至連我該付出的那一份，也都一並被償還了。”
伍明听聞，滿臉疑惑道︰“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玄清見狀，微微欠了欠身，輕聲問道︰“你且看看我，依你之見，我如今該有多少歲了？”
伍明不假思索地回答︰“70 上下吧。”
玄清輕輕搖頭，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說道︰“多謝小友夸獎，不過我可不止這個歲數了，我已然有百余歲了。”
伍明微微皺眉，反駁道︰“如今人類的壽命達到百歲雖然也並非易事但平均壽命已經非常高了，也算不得太過稀奇。”
玄清呵呵一笑，緩緩說道︰“呵呵呵，老道我今年可是快要過 120 歲生辰了。”
伍明頓時瞳孔微微震顫，心中暗自思忖，120卻還能保持著70歲左右的相貌，行動還絲毫不受身體衰老的影響，幾乎難以想象，
玄清似乎看穿了伍明的心思，笑容漸漸收起，目光深邃而悠遠，透過房間的窗戶，遙遙望向窗外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人群，陷入了回憶之中，
他緩緩說道︰“我68歲那年死劫，生了場大病，意外活了下來，便一直健康的活到了今天”
“雖不可思議，但這與我又有何關聯？”
玄清微微轉頭，目光重新落在伍明身上，問道︰“無名小友，可曾听聞過‘知道太多的人活不久’這句話？”
伍明點了點頭，回應道︰“有听聞過。”
玄清輕輕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卻恰恰相反，知道的太多，反倒是讓我一直活到了現在。”
“運氣好？”伍明疑惑地問道。
“呵呵呵。”玄清被他這單純的反應逗得開懷大笑，不住地搖著頭說道︰“倘若是運氣好就好了，但是事實相差甚遠。”
伍明滿臉不解地看著他，
玄清似乎看穿了伍明的心思，卻並未直接解答，而是話鋒一轉，問道︰“這些暫且不談，無名小友，你對命運這個詞有何見解？”
伍明心想，倘若伍羽在此的話，定會俏皮地回答“坐著看”。但他不是伍羽，他只會不假思索地說道︰“我不信命運。”
玄清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命由天定，運由己生，兩者是獨立的。紀緣那小丫頭你也見過了，覺得常人可以分辨出她真實年齡嗎？”
伍明微微蹙起眉頭，片刻後，他抬眼問道︰“你的意思是……”
玄清的目光平和而寧靜，宛如一泓深邃的湖水，他靜靜地看著伍明，聲音低沉而緩慢地說道︰“你心中自是明白，這世間的法則向來是有得必有失。紀緣從小便與我習術數，我的本事她也學走了七七八八，但因遺傳關系她是先天幽魂契合，不然我這位置也理應讓給她坐了……
“她保持相貌的原因也是也是因為知道的太多了，後來為了讓她能活的自在點，我讓我的靈獸暫時封住了她關于那些的記憶，但她依舊沒有長大的趨勢，我也知道了…呲”玄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目光移向伍明那翠綠色的眼楮，接著說道︰“無名小貓啊，在這宏大的天地棋局之中，我亦不過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罷了。更多的事情，我不能言說，也確實不知曉。我不明白為何天命會壓在你和那個小姑娘的肩頭，我也不該去探究。為了能讓她的成長之路稍顯輕松一些，今日你我之間的這番對話，還請你務必努力保密。”
伍明靜靜地凝視著老人唇邊那一道細小的傷口，那是方才老人喝茶時被茶杯上的裂紋不慎刮傷的，自那之後，玄清便沒有再繼續與他多言，這是警告嗎？……
一時間，一人一貓相對無言，唯有壺中的茶水在無聲地減少，緩緩地冒著絲絲熱氣，伍明的目光落在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上，陷入了沉思，
代價已然有人付出，會是這個世界中那已然魂飛魄散的自己？亦或是更深的存在？如此大費周章的讓玄清活到現在，僅僅是為了幫他度過眼前的困境嗎？這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方才一直是玄清在訴說，他連一個問題都未曾提出，到最後玄清也無法再繼續說了，難道是因為知道太多而有所限制嗎？
呵呵，也許正因為他今天知曉了這些事情，才愈發不能告訴伍羽。
這時，他忽然想起這間茶室的下方，便是那個怪異的封印，先前曾感受到的那種極致的“誘人”之感，此刻卻並未感知到，現在他反而覺得那里是陷阱的感覺倒是愈發強烈。
“老嘍，總是忍不住想拉著人多說幾句，可年齡差如此之大，難得有人願意听我這老頭子絮絮叨叨。”玄清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隨後又道︰“你可做好決定了？是讓我此刻便破開限制，還是留到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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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玄清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朝著窗口的方向輕輕一招，只見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從外面翩然而至，輕輕地落在了伍明的面前，
“因這精神的突破關乎意志與思想，你不會有身體上的不適，然而你的記憶卻會如潮水般來回沖刷，若記憶皆為美好之事，那便不會有什麼波瀾，可這世間誰人能一生順遂、毫無波折？故而會有些許難受，你只需保持心中的清明即可。”
伍明微微頷首，表示知曉，與此同時，那只蝴蝶身上釋放出一股遠超其自身的強大精神威壓，一道近乎透明的細線輕輕地觸踫到伍明的眉心，
剎那間，伍明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緊接著，無數的記憶便如洶涌的洪水一般奔騰而來，
或許是伍明已然看開了許多，他剛開始並未感覺到有何不適，甚至還有閑暇去瀏覽那些路過的遠古記憶，他那單調乏味、毫無色彩的童年記憶，甚至一些早已被遺忘在角落的瑣碎小事，都一件一件地浮現于腦海之中，
這，大概便是玄清所說的會有些難受的緣由吧。畢竟人的腦海會自動篩選掉那些不重要的記憶，若是全部回想起來，那絕非僅僅是記憶過載那般簡單，超憶癥便是如此，
然而，這些被挖掘出來、短暫路過的記憶，所帶來的影響並未有那般嚴重，伍明此刻所擔憂的並非這個，而是在這些記憶之中，出現了他曾經吸收的靈魂碎片里的記憶片段，與當時失去伍羽時的那種絕望之感相互交織，竟讓他產生了一種生不如死的強烈感受。
坐在一旁的玄清緩緩閉上了雙眼。他心中明白，卻無法告知伍明，他通曉命理，可如今卻看到許多人的命運都被悄然更改，變得虛無縹緲，充滿了無盡的不確定性，
有些人的未來出現了大片的空白，有些人本該存活于世卻已逝去，而有些人本該走向死亡卻依舊活得好好的。這方天地的規律為何已經亂了套？
……
‘尼瑪……’
伍明今天難得地維持了一整天的文雅，此刻卻再也無法維持，他的腦袋卻像是被洶涌的潮水猛烈沖擊著一般，那些靈魂碎片所攜帶的混亂記憶，如同發瘋的野牛在他腦袋里橫沖直撞，
他緊咬牙關，竭盡全力在這混沌之中保持著一絲清明，逐幀審視那些記憶片段，不放過任何一個的細節。
事實上，他一直藏著一個秘密未曾對伍羽吐露半分，在這些靈魂碎片里，並不是只有些常識性的東西，不僅封存著這個世界中他臨死前的那一瞬間的畫面，而且除此之外的所有記憶，都透著一種令人費解的平靜。
為何那些過往的記憶如此平靜？這絕不符合常理，‘他’曾經經歷了什麼才會有這種極其詭異的平靜？
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並非僅僅是這些記憶里反常的平靜，而是他‘’在死亡降臨那一刻所爆發出的強烈解脫感。那種感覺此刻壓倒了伍明曾經的絕望，狠狠地撞擊著他的意識，
為什麼會有解脫感？‘他’又是經歷了什麼過程，才會讓當時的死亡成為一種解脫？
但伍明卻反而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他正求之不得能夠仔仔細細地梳理這些破碎的片段，試圖從中抽絲剝繭，尋覓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線索，哪怕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他也絕不願意被蒙在鼓里，哪怕要面對的是最為熟悉卻又陌生的“自己”，
因為他知道只有解開這些問題才能真正掌控自己與伍羽現在的未來，而不再被‘他’所左右，命運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有安定感。
————
混亂的十字路口
滿天的血色
無數被掀翻的車輛
呼吸漸無的胸口
模糊的視線
熟悉卻又陌生的教袍
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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