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里風很硬，吹得燭火發青。
牆上的旗幟無力地下垂，邊角被煙燻得發黑。
偏廳的門在身後合上，回聲沿著石廊滾過去。
溫莎一路向前走，她不明白那算什麼回答。
“冰封時間”？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越想越悶，胸口像塞了些什麼，呼吸都不順。
維芮蒂安從轉角處現身，眼中閃爍著烈焰的鋒芒。
她打量了一眼溫莎的臉色，挑了挑眉“看樣子，午餐並不愉快，你的希望終于破碎了？”
溫莎把那一口氣壓回喉嚨，語調盡力放平“沒事，只是有有些談得不順罷了。”
“那接下來的消息，恐怕會讓你更不高興，要不要遲些再告訴你。”
溫莎停住，抬眼“說。”
維芮蒂安側身“瑟魯爾，你再和溫莎公主匯報一遍吧。”
高大的騎士自陰影中跨出，厚重的聲音響起“殿下，首先容我向您致謝。瑟魯赫城是我的故鄉，也是我名字的由來，感謝殿下為我的家人復仇。”
“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那些魔族不是我剿滅的，這份榮譽不該歸于我。你接著說吧。”
“您救出的難民中，有一位是我的故交，是從小在訓練場長大的摯友。”瑟魯爾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悲傷，“我方才去安置這些難民的時候恰好遇到了他，但他傷得很重，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他撐著最後一口氣，告訴我了一件可怕的事。”
“瑟魯赫城被攻陷的原因不止是魔族，還因為叛徒。”
溫莎公主猛地直起身“叛徒？你是說有人暗通魔族？瑟魯爾，這種事情，可千萬不能亂傳。”
“我只是陳述垂死者的遺言，公主殿下。”
維芮蒂安走上前，輕撫溫莎的肩膀。
“溫莎，回想一下，瑟魯赫的陷落確實快得反常。只是當時戰事吃緊，國王殿下又在西部隕落，我們才無暇深究。”
“我的故友說，在戰況最激烈的時候，不止城外有敵人，城內也涌現了大量魔族，他們腹背受敵，一下就亂了陣型。他說幸存下來的士兵都可以證明這一點。”瑟魯爾再度開口。
“與魔族沆瀣一氣背叛自己的血脈同胞我真不願意相信有這種人存在。”溫莎深深皺起了眉頭，指尖深深陷入皮肉。
“溫莎，我活得久，很清楚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人心比魔族的獠牙更鋒利，你也不必驚訝。擔心的是這樣的毒蛇可能正潛伏在摩爾莫斯的陰影中，我們必須先把他揪出來。”
“好，那就查，所有從瑟魯赫城逃來的貴族和平民，都去排查一遍。瑟魯爾，可以交給你嗎？”
“是，殿下。”
瑟魯爾行禮之後轉身就走。
“走，蒂安，隨我去慰問一下昨天的幸存者，順便證實一下瑟魯爾的說法。”
——————
摩爾莫斯城西側有一道黑脊般的山梁，從城牆背後一路抬升，盡頭是一塊被風磨得光滑的石頂。
這里是城中的地勢高點。
卡洛一路沿著山徑上行，一邊打量著地勢。
午後的日光斜著壓來，把整座城市收進一只掌心環形的主城、向外輻射的街道、斑駁的外牆、錯落的塔尖和幾處仍在冒白煙的屋脊。
風很干，帶著松脂的氣味和遠處熬湯的咸味。
伊芙麗回去補覺了。
一整個下午，卡洛都在摩爾莫斯轉悠，不時記錄些什麼。
隨著上行，他停住的次數不斷增多。
在巨大的橫向岩脊上目測高差，時不時遠眺並估算著某種範圍。
到了山頂，視野突然開闊。
他轉向東側的斷崖，耳邊傳來輕輕的吱呀聲，是麻繩在樹枝上磨出的細響。
懸崖邊生著一棵形狀奇怪的大樹，根須死死扣在岩縫里。樹枝伸向空處。
樹枝末梢系著一條粗麻繩和一截的木板。
有人正坐在上面，借風輕輕蕩著。
銀發在風里閃了一下。那人抬手朝他用力揮了揮，笑得有些。
“喂，洛殿下，你怎麼想到跑這種地方來？”薇薇安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
卡洛這才想起薇薇安的習慣喜歡在高處想事，喜歡讓風把所有嘈雜的聲音推遠。
這習慣，原來在百年之前就存在。
卡洛走近，目光掠過，崖下是深得看不見底的石海。
薇薇安踢了踢腳尖，讓秋千再往外蕩了一些，裙擺與披風被風掀起又壓下。
露出兩截白嫩的腿。
“我也喜歡這里。”她偏頭看他，“在高處，想事情感覺就更通透些，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或許吧。”卡洛不置可否，“听上去，你遇到了麻煩的問題。”
薇薇安從秋千上跳下，靴跟在岩面上穩了一下。
她開口道“我做了個十分錯誤的決定。明明留在城里更安全，我卻把族人先送走，導致他們途中遭了伏擊。如果不是溫莎昨天救回了一部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
她眼里閃過疲憊與自責“他們大多還沒打過真正的仗，我本意是讓他們別摻和進來，結果反倒把他們推到了刀口上，現在便有些想不開了。”
風把她的銀發吹亂，幾縷貼在臉側。
卡洛搖了搖頭安慰道“你的出發點沒有錯，他們留在這里，同樣危險。這里沒有絕對正確的選擇，只有不同的代價。”
“我知道，可這個結果我不能接受，或許我應該求溫莎讓他們傳送回去，或許我應該帶著更多精靈護送，或許”
“人總會美化自己沒有選擇的道路。”卡洛道。
“真有道理，嘿嘿，不愧是溫莎看中的客人。”她笑了笑，笑意轉瞬即逝，“沒事的，我會想通的，至少幾天後，我會多殺幾個魔族替他們報仇。”
“摩爾莫斯基本上處于絕境，你們怎麼不一起撤走？”
“撤啊，還能撤去哪呢？摩爾王國被攻陷後，就是艾蘭王國，之後就是永歌森林了。我不想永歌森林被戰火蔓延，我寧願戰死在這里。”
她眺望遠方，深深呼吸了一口，一躍躍到卡洛的身前。
“想發泄一下，會射箭嗎？我們比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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