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低聲交談之際，雕花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張秘書快步走了出來。他伸手示意︰“首長讓你們進去。”
唐毅笑著點了點頭，迎上張秘書目光時，不難發現其眼中濃濃的擔憂之色，那神色像是藏著許多未說出口的話。
踏入房間，沉香混著中藥的苦澀氣息撲面而來。鎏金落地燈在牆角投下昏黃光暈，老首長斜倚在太師椅上，蓋在膝頭的羊毛毯上零星落著幾縷白發。听見腳步聲，他那略顯干枯的手緩緩合上文件夾，當那雙布略顯渾濁的眼楮鎖定在唐毅身上時，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老爺子，您這麼盯著我看干嘛？”唐毅喉結滾動著打破沉默，刻意用帶著市井氣的調侃來化解緊繃的氣氛。
老首長布滿老年斑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笑容，松弛的皮膚像被風吹皺的湖面，他沒接話，卻在心里暗自腹誹︰從“首長”到“老爺子”，這稱呼的細微變化，證明眼前這小子終究沒因為之前的風波與自己生分。
“你小子今天可是給我上了一課啊。”老首長突然說道，“不聲不響就對孫家下手了，你就不怕我不出手？”
他說話時，枯瘦的手指關節一下下叩擊著扶手，每一聲都像敲在唐毅心尖上。
唐毅臉上浮起恰到好處的訕笑，身子微微前傾︰“老爺子，這你就誤會了！”他刻意拖長尾音，“我本意可沒有要對孫家下手的意思，我只不過是單純的想要得到京瀾創御集團罷了。”
“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老首長渾濁的眼中突然迸發出銳利的光，“你這只小狐狸心思我還能猜不到？故意讓李劍去舉報孫世龍等人，不就是想借著我的名義去震懾孫家人？”
“還有你小子如意算盤打得好！為了報復孫家，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現在外界都在傳言，詩涵珠寶是我們李家人暗中扶持的企業......無形當中，又為你的詩涵珠寶找到了一把不可撼動的保護傘。而你這個幕後的操控者————
話音戛然而止，老首長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蜷縮在太師椅上，蒼白的指節死死摳住扶手，青筋在松弛的皮膚下凸起如虯結的老樹根。羊毛毯滑落在地，露出他單薄得近乎嶙峋的雙腿。李劍下意識向前半步，卻被唐毅抬手攔住。
只見唐毅快步走向一旁的飲水機，金屬出水口的水流聲中，一滴乳白如脂的“地精”悄然墜入杯底，瞬間與溫水融為一體。他側身擋住老首長的視線，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只是尋常取水。接過水杯時，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仰頭飲下的瞬間，喉結劇烈滾動，渾濁的眼楮卻突然瞪大——那股自胸腔竄起的灼痛，竟被一股沁涼的暖意迅速撫平，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溫柔的綢緞輕輕包裹。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在我身上浪費這麼多心思干什麼？”老首長摩挲著杯壁的水珠，自嘲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何必強求呢？”
唐毅笑著回應道︰“華國之所以日漸強大，您老的功勞功不可沒。沒有您掌舵，我不放心啊！”
老首長聞言放聲大笑起來，“你小子是怕我死了，你好不容易撐起的保護傘倒下吧！”笑聲里帶著看透一切的了然，卻也藏著幾分欣慰。
唐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儲物戒指的紋路︰“我不過是一介武者罷了，世俗的權勢對我來說只是保護家人的手段。我的心願是追求極致的武道境界，不會將更多的心思停留在世俗中。”
老首長的笑意驟然收斂，目光死死盯著眼前的唐毅，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看穿。半晌，他忽然伸手重重拍在扶手︰“既然你有這樣的想法，將那京瀾創御集團旗下的重工產業無償交給國家如何？”
“沒問題！”唐毅回答得斬釘截鐵，仿佛早有預料。
“那對于孫氏家族，你有什麼意見？”
唐毅周身的氣息陡然變冷，眼底翻涌著令人膽寒的殺意︰“一個不留！”
老首長眉頭擰成川字︰“這麼做未免也太無情了吧？好歹孫家族祖上也是開國功勛！”
“孫世龍勾結境外勢力，導致我數百名弟兄為此付出生命！光這一點，整個孫家就不應該留在這個世界上！殺一儆百的道理，老爺子比我要門清——這種背叛華國的行徑，絕對不能再發生！”
隨著唐毅的話落， 屋內彌漫著濃郁的肅殺之氣。
看著老首長沉默不語， 唐毅繼續說道， “老爺子要是下不去手，不妨我親自動手也行？”
死寂的沉默中，老首長盯著唐毅年輕卻堅毅的臉龐，恍惚間看到了幾十年前那個在戰場上浴血拼殺的自己。最終，他重重嘆了口氣，蒼老的聲音里帶著釋然與決絕︰“我老嘍，失去了年輕時的魄力......你說得對，這種叛國的行徑，絕對不能再發生！就按你說的辦！”
此時的孫家族人，萬萬想不到他們的命運會在一個年輕人口中發生改變。雕花門在身後緩緩閉合，唐毅和李劍二人並肩走在青石板路上，清冷的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又被路旁梧桐樹的枝椏切割得支離破碎。
李劍忽然停住腳步，從口袋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角。火苗竄起的瞬間，橘色光暈照亮他緊繃的下頜線，騰起的白霧裹著煙草味，很快被夜風卷得無影無蹤。
“給我也來一根。”唐毅的聲音突然響起。
李劍夾著香煙的手頓在半空，轉頭盯著唐毅，眉頭幾乎擰成個結︰“大哥，你不是不抽煙嗎？”
唐毅伸手接過香煙，指尖在月光下泛著冷白。香煙湊近唇邊時，輕聲道︰“人要不斷做出改變，這樣才可以走得更遠。”
李劍用打火機為唐毅點燃。火苗搖曳間，他看見大哥被煙霧籠罩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並肩作戰多年的人，此刻竟像隔著層看不透的薄霧。
“大哥，你說我未來的路在哪？”這句話像是壓抑許久，終于沖破喉嚨的閘門。
唐毅吸了口煙，辛辣的氣息嗆得他劇烈咳嗽，指節卻死死捏著香煙不願松開。他彎腰撐住膝蓋，咳到眼眶發紅才直起身，望著月光下蜿蜒的柏油路說︰“你的路便是一路直上，時刻守護著華國的安寧。”
風卷著煙灰四散，他的聲音卻比磐石更堅定，“就像當年我們在戰場上發過的誓——山河在，人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