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風卷著槐花香氣鑽進老宅的雕花窗欞,周子夜捏著青銅鈴的手指節泛白,盯著天井里那口干涸的古井。三天前還盈滿黑水的井台此刻裂著蛛網狀的縫,井壁上攀著的青苔全褪成了灰白色,像具風干的蛇蛻。
“哥,井里有光。”周小夜的紙人指尖滲著熒光,映得她眼底泛著琉璃色的漣漪。這具用槐木雕成的軀體最近總在深夜發燙,仿佛內里沉睡著活物。
周子夜蹲下身,手電筒光束掃過井壁,在距離地面三米的位置,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突然斷成直角——那里本該是水平面,此刻卻露出半截磨盤大的凹槽,凹槽里嵌著塊雕著雲雷紋的青石板,邊緣滲著暗紅,像凝固的血痂。
“是鎮墓磚。”身後傳來竹杖點地的聲響,拄著龍頭拐的王大爺不知何時站在月洞門後,渾濁的眼珠盯著井口,“民國二十三年發大水,你爺爺請過龍虎山的道士在井里封過東西。”老人突然劇烈咳嗽,手帕上洇開幾點黑血,“二十年前你娘出事那晚,這井里的水紅得能照見人臉……”
青銅鈴突然發出蜂鳴,周子夜指尖刺痛,鈴身浮現出細小的裂紋。他猛地抬頭,發現井里的熒光不知何時變成了幽藍色,順著井壁往下看,深不見底的黑洞里浮動著點點光斑,像極了黃泉路上的引魂燈。
“拿梯子。”周子夜扯過牆角的竹梯,突然瞥見妹妹的紙人袖口在滴水,低頭才發現她腳邊的青磚上,水漬正匯成“勿入”兩個古體字。
井壁泛著刺骨的寒氣,周子夜下到第三格時,梯子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手電筒光掃過鎮墓磚,他愣住了——磚面上的雲雷紋竟在緩緩蠕動,每道紋路的盡頭都連著個極小的人臉浮雕,眼楮一眨一眨地盯著他。
“哥!”周小夜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紙人脖子詭異地擰成一百八十度,眼窩里涌出黑色黏液,“下面有東西在啃你的影子!”
青銅鈴劇烈震顫,周子夜感覺腳踝被無形的手攥住,低頭只見井水里倒映著自己的影子,卻長著三顆骷髏頭。他狠咬舌尖,將鈴鐺砸向鎮墓磚,清脆的響聲中,青石板轟然裂開,露出下方黑 的洞口,腐葉與紙錢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洞口下方是條傾斜的甬道,石壁上嵌著琉璃燈,燈芯飄著豆大的磷火。周子夜剛落地,身後的鎮墓磚便自動閉合,只剩頭頂的井口縮成枚銀色硬幣大小。甬道盡頭泛著青灰色微光,等走近了才發現,是具半埋在土里的石棺,棺蓋上刻著“周小夜之墓 19931993”,字體用朱砂填色,卻透著股刺骨的寒意。
“這是……我的墓?”紙人周小夜突然踉蹌著跪下,指尖撫過棺蓋上的刻字,木關節發出咯吱聲響,“可我明明……”她猛地抬頭,眼瞳里流轉著無數細小的光點,像極了黃泉速遞站里懸掛的往生燈。
周子夜按住妹妹的肩膀,突然注意到石棺周圍散落著七枚殘破的銅錢,擺成北斗狀,每枚銅錢上都刻著“黃泉管理司”的篆文。他蹲下身,指尖剛踫到棺蓋邊緣,青銅鈴突然發出撕裂般的尖嘯,鈴身的裂紋里滲出金色血液——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鈴鐺“流血”。
“叮——”
悠長的鈴音在甬道里回蕩,石棺表面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周子夜瞳孔驟縮,那些咒文竟全是父親周建國的筆跡。當鈴音踫到“借紙人還魂”四個字時,整具石棺劇烈震動,棺蓋緩緩滑開寸許,露出里面疊得整整齊齊的童裝,袖口繡著金線勾勒的黃泉速遞員徽記。
“別動!”王大爺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緊接著井口墜下根粗麻繩,“這是替命棺,當年你爹用你的胎發和生辰八字換了你娘的三魂!”老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二十年前那場暴雨,我親眼看見他抱著紙人進了祠堂,紙人肚子里還揣著你的胎毛筆……”
周子夜猛地轉頭,發現妹妹的紙人正對著石棺伸出手,指尖即將觸踫到童裝口袋里露出的半張黃紙。青銅鈴的“血”滴在石棺上,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咒文開始扭曲成蛇形,順著棺蓋縫隙鑽進紙人身體。
“小夜!”周子夜撲過去拉住妹妹,卻感覺掌心觸到的不是槐木,而是真實的肌膚溫度。紙人突然抬頭,眼楮變成了母親周秀芳的模樣,淚珠子砸在童裝上︰“別信你爸,他早把你的生辰八字賣給黃泉了……”話音未落,紙人身體突然崩裂成千百片槐木碎屑,中間裹著半張燒焦的契約,隱約可見“周建國”的簽名。
石棺里的童裝無風自動,口袋里的半張契約緩緩飄出,周子夜伸手接住,只見甲方欄寫著父親的名字,乙方欄蓋著黃泉管理司的朱砂印,條款里“借紙人還魂”的代價處,赫然畫著個骷髏頭,旁邊標注著“十年陽壽換三魂,井鬼吞魄替命劫”。
甬道深處突然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周子夜抬頭,看見黑暗中浮著一雙赤紅色的眼楮,瞳孔是豎線型的,像極了井底曾見過的怪魚。青銅鈴的“血”已經流干,裂紋里透出微弱的光,他這才驚覺,鈴鐺上的十二道鎖不知何時解開了第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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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夜。”沙啞的呼喚從石棺里傳來,童裝領口慢慢浮現出一張人臉,正是七歲時的周小夜,“當年爸爸把我推進井里,說要給媽媽找個替身……”小女孩的嘴角裂開詭異的弧度,露出滿口尖牙,“可井里的鬼吃了我的魂,現在它們要吃你了——”
赤紅色的眼楮突然逼近,周子夜感覺後腰被猛地推了一把,踉蹌著撞在石棺上。棺蓋徹底滑開,里面除了童裝,竟還躺著具風干的小骷髏,肋骨間卡著半片青銅鈴的碎片——和他手中的鈴鐺嚴絲合縫。
“那是……我的鈴鐺?”周子夜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井鬼吞了小夜的魂魄,你看見的紙人轎,其實是黃泉的替命中轉站……”他猛地將契約按在石棺上,朱砂印突然發出強光,骷髏身上的鈴鐺碎片開始融化,順著他的指尖鑽進青銅鈴。
赤紅色的眼楮發出尖嘯,黑暗中伸出無數青紫色的手臂,周子夜扯下襯衫布條,蘸著鈴鐺的“血”在石棺上畫下父親教過的鎮魂符。當最後一筆落下時,整個甬道劇烈震動,石棺里的童裝突然燃燒起來,火光中浮現出母親的殘影,她正對著井口方向哭喊︰“小夜還活著!井里的不是她的墓——”
話音未落,井口傳來王大爺的慘叫,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響。周子夜沖過去,只見老人趴在甬道入口,背後插著半截槐木碎片,正是妹妹紙人崩裂時的殘片。老人渾濁的眼楮盯著他,嘴角溢出黑血︰“二十年前……祠堂的供桌下,還有半本黃泉契約……”
青銅鈴突然恢復了清亮的鳴聲,周子夜感覺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父親在暴雨夜抱著紙人走進祠堂,母親的魂魄附在紙人身上痛哭,井底的怪魚張開大嘴吞下小女孩的魂魄,而那小女孩,分明長著和自己相似的眉眼。
“哥。”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喚,周子夜轉身,看見妹妹站在石棺旁,身上穿著和棺中同款的童裝,只是袖口的徽記泛著金光,“我想起來了,當年爸爸和黃泉管理司做交易,用我的魂魄做引子,換媽媽借紙人還魂……”她抬起手,掌心躺著半枚殘破的玉佩,“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她說等鈴鐺解開第三道鎖,就能去黃泉管理司找她……”
甬道頂部突然落下碎石,周子夜抱住妹妹沖向外邊,鎮墓磚的裂縫里滲出黃水,帶著濃重的尸臭味。當他們爬回地面時,老宅的天井已經裂出蛛網般的紋路,王大爺的尸體不知何時不見了,只有那截槐木碎片躺在井台上,刻著歪歪扭扭的“替命”二字。
深夜,周子夜坐在書桌前,攤開從石棺里帶出的半張契約。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契約背面,那里用隱血咒寫著幾行小字︰“井鬼吞魄之日,雙鈴合鳴之時,黃泉路開,替命人現。”他摸向口袋里的青銅鈴,發現鈴鐺表面的裂紋已經愈合,第三道鎖的紋路清晰可見,那是個扭曲的“替”字。
窗外傳來烏鴉的叫聲,周子夜抬頭,看見對面屋頂站著個穿黑斗篷的人,手里提著盞黃泉速遞的燈籠。那人轉身時,燈籠上的“奠”字晃了晃,露出下面半張臉——竟和父親周建國年輕時一模一樣。
“下一站,祠堂。”周小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里握著那半枚玉佩,眼楮盯著遠處的黑雲,“媽媽說,那里藏著解開替命之謎的鑰匙……”
青銅鈴突然輕輕搖晃,發出細碎的響聲,仿佛在應和某個遙遠的召喚。周子夜站起身,望著天井里重新盈滿黑水的古井,水面倒映著自己和妹妹的影子,卻比平時多出了第三個人影——那是個穿著黃泉速遞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對著他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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