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鐵門在身後合攏時,周子夜听見鎖芯轉動的聲音像骨頭在摩擦。走廊盡頭的熒光燈每隔三十秒閃一次,將貼牆排列的冰櫃映成青灰色,編號13的冰櫃門把手掛著半片銀鈴碎片,正是他車筐里那枚的形狀。
“凌晨十二點後別開13號櫃。”穿白大褂的管理員遞來登記本,指甲縫里嵌著黑色污垢,“尤其是農歷十五,羅庚指針會倒轉。”周子夜注意到他胸前的工牌寫著“劉富貴 1993年入職”,和母親生產的年份重合,而他手中的羅庚盤上,天池指針正死死指著“黃泉”方位。
冰櫃鑰匙在掌心發燙,周子夜數著編號找到13號,銅鎖表面刻著模糊的並蒂蓮——和紅嫁衣、青銅鈴上的紋樣一致。他剛要插入鑰匙,羅庚盤突然發出蜂鳴,劉富貴的臉色驟變︰“小哥,你腕子上的紅痕……是黃泉速遞的騎手?”
話音未落,13號冰櫃傳來敲擊聲,像有人在里面抓撓鐵板。周子夜咬牙拉開櫃門,腐肉味混著檀香味撲面而來,冰櫃里躺著具嬰兒骸骨,手腕上系著半枚銀鈴,鈴身刻著“周小夜”的生辰八字,腳踝處的條形碼卻顯示“未激活”——這和檔案里“早產夭折”的記錄矛盾。
“砰——”
骸骨突然動了,指骨扣在冰櫃內壁發出脆響。周子夜看見銀鈴碎片在骸骨腕間發光,和他口袋里的青銅鈴產生共鳴。更詭異的是,骸骨的胸骨處嵌著片青銅碎片,裂痕走向與他鈴身的一模一樣,仿佛二十三年前就被注定的羈絆。
“她沒死。”劉富貴突然湊近,渾濁的眼楮盯著骸骨,“二十三年前,你父親抱著個哭啞的青銅鈴來找我,說女嬰魂魄被封在鈴里,骸骨只是個幌子。你看這胸骨的碎片——”他用鑷子夾起青銅殘片,“和你的鈴是同一塊料,黃泉的‘雙生鎖’,鎖的是魂魄不是肉身。”
周子夜的手指劃過骸骨腕間的銀鈴,鈴舌突然發出清響,冰櫃里的條形碼瞬間激活,往生時間顯示“1993年6月15日 0347”,但下方多了行小字︰“魂魄寄存于青銅鈴,肉身待換骨”。原來妹妹的身體早已夭折,但魂魄被封進鈴里,等待黃泉轎夫完成“換骨”儀式。
“現在該換你了。”劉富貴的聲音突然變調,他扯開白大褂,露出里面穿的壽衣,手腕上的紅痕已經蔓延到脖頸,“第七次配送就是換骨期,用你的肉身換你妹妹的魂魄,這是雙生鎖的規矩。你父親當年簽了契約,現在輪到你還債了。”
停尸房的燈全滅了。周子夜摸出青銅鈴,鈴身裂痕處透出微光,照亮劉富貴逐漸紙人化的臉——他的五官在剝落,露出底下用朱砂畫的符咒,胸口貼著的工牌變成了“黃泉轎夫 劉富貴 1993年卒”。
“鈴響七次,換骨開始。”紙人劉富貴舉起羅庚盤,天池指針突然指向周子夜,“你看這羅庚,正指著你的生辰八字,該進花轎了。”他身後的冰櫃陸續打開,爬出七個抱襁褓的紙人,每個襁褓里都躺著刻著他生辰八字的木牌,腳踝處的條形碼全在倒計數︰0347、0346……
周子夜轉身就跑,鐵門卻怎麼也拉不開。青銅鈴在掌心發燙,他突然想起檔案里的“毀鈴破局”,將銀鈴碎片按在鈴身裂痕處——鈴身劇烈震動,發出類似編鐘的巨響,紙人劉富貴的身體應聲崩解,羅庚盤掉在地上,指針指著停尸房角落的暗門。
暗門後是條向下的石階,牆壁上嵌著無數銀鈴碎片,每片都映著周子夜的倒影。他摸著石壁往下走,听見嬰兒啼哭與轎夫號子聲交織,終于在井底看見塊石碑,上面刻著“雙生鎖契約”︰
“庚午年夏,周建國以妻周秀芳、女周小夜魂魄為質,換子周子夜生路。鈴分兩半,子持青銅,女系銀鈴,七次配送,換骨還魂。若毀鈴,則三魂俱滅;若逾期,則永世為轎夫。”
石碑右下角刻著父親的血手印,旁邊還有行小字︰“秀芳,子夜交給你了,小夜在鈴里等我”。周子夜的眼淚砸在石碑上,終于明白母親為何失蹤——她成了黃泉轎夫,用魂魄維系雙生鎖,而父親臨終前沒說完的話,是想告訴他,毀鈴不是辦法,只有完成七次配送,才能讓妹妹魂魄歸位。
“哥哥——”
青銅鈴里傳來妹妹的呼喚,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周子夜看見鈴身裂痕中透出微光,映出個扎著雙馬尾的少女輪廓,和他鏡像般相似,只是左眼角多了顆淚痣——和衣櫃里的紙人“阿姐”、檔案里的母親照片一模一樣。
“小夜?”他顫抖著貼近鈴鐺,“你真的在里面?”少女的輪廓點點頭,指尖貼上鈴身,和他的掌心隔著層冰冷的青銅。周子夜突然想起停尸房的骸骨腕間銀鈴,那是妹妹留在人間的最後痕跡,而現在,他必須保護好青銅鈴,才能讓妹妹有換骨重生的機會。
石階上方傳來坍塌聲,周子夜跑回停尸房時,發現13號冰櫃已經空了,骸骨和銀鈴碎片不翼而飛,只剩劉富貴的白大褂堆在地上,口袋里掉出張紙條︰“第七次配送,產科七樓,子時準時,別讓轎夫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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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時,天邊泛起魚肚白。周子夜攤開父親的筆記本,發現“黃泉速遞騎手守則”第七條旁多了行血字︰“換骨時需用至親骸骨為引,你母親的頭骨在殯儀館b13櫃”。他想起第二單衣櫃斷頭飯里的頭骨,原來那就是母親的骨殖,被父親藏在黃泉速遞的舊訂單里。
“叮——”
手機彈出新訂單,果然是“市立醫院產科7樓,胎盤拌朱砂,收貨人王秀蘭”,配送時間顯示“2024年4月29日子時”,正是他的二十三歲生日。訂單備注欄這次寫著︰“第七次配送,轎夫已備,換骨在即,帶齊三件遺物紅嫁衣、銀鈴、頭骨)”。
周子夜摸向床頭的紅嫁衣,衣領的並蒂蓮此刻綻放出金色光芒,每片花瓣上都刻著他和妹妹的生辰八字。青銅鈴躺在枕邊,裂痕處不再滲光,反而像愈合了般平滑,只有貼近時才能听見微弱的心跳聲——那是妹妹魂魄的律動。
凌晨三點,他再次來到市立醫院,產科7樓的走廊飄著紙錢灰。值班護士站後,七個紙人整齊列隊,每個紙人胸前都別著銀鈴碎片,腳踝處的條形碼停在0347,正是他的出生時間。307病房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母親的低吟︰“子夜,把紅嫁衣穿上……”
推開門的瞬間,周子夜屏住呼吸。病床上坐著的不是紙人產婦,而是真正的母親,雖然面色蒼白,但眼中含著淚,手腕上系著完整的銀鈴——那是二十三年前本該屬于妹妹的鈴鐺。
“媽……”他剛開口,母親突然搖頭,指了指牆角的紙扎花轎︰“沒時間解釋了,第七次配送就是換骨儀式,你要代替我坐進花轎,讓小夜的魂魄附在你的肉身上——”
“不可能!”周子夜後退半步,“我來是為了救你和小夜,不是讓你們繼續當犧牲品!”母親突然站起,露出腳踝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傷口里嵌著他的生辰八字︰“當年你父親用雙生鎖換你生路,現在只有你代替我成為轎夫,小夜才能真正活過來。”
花轎突然發出吱呀聲,七個紙人抬著花轎走近,轎簾上的並蒂蓮在滴血。周子夜看見轎子里坐著具骷髏,穿著黃泉速遞的制服,胸前別著父親的工牌——那是b13櫃里的老周,原來父親早就成了黃泉轎夫,用骸骨為他鋪路。
“子夜,接過鈴鐺。”母親將銀鈴塞進他手心,“記住,鈴響十二下前別回頭,轎夫抬的是你的骨,鈴里裝的是小夜的魂。”她轉身走向花轎,紅嫁衣在風中翻飛,像只展翅的蝴蝶。
周子夜突然想起檔案里的“毀鈴破局”,舉起青銅鈴就要砸向地面——但指尖觸到鈴身時,妹妹的哭聲再次傳來,清晰得讓他心碎。他低頭看見自己手腕的紅痕已經蔓延到心口,形成完整的青銅鈴圖案,而母親的腳踝傷口正在愈合,條形碼漸漸浮現。
“哥,別毀鈴!”妹妹的聲音從鈴里炸開,“我在鈴里等了二十三年,就為了這一次換骨!你忘了停尸房的羅庚嗎?雙生鎖的局,只有讓我附在你身上,才能一起破!”
花轎的鈴響了第七下,周子夜終于明白,父親和母親當年的選擇,不是犧牲,而是給兄妹倆留一線生機。他顫抖著穿上紅嫁衣,將母親的頭骨、銀鈴碎片和青銅鈴抱在懷里,走向紙扎花轎。
“叮——”
第八聲鈴響時,他跨進花轎,看見轎內刻著密密麻麻的生辰八字,都是二十三年來被雙生鎖牽連的人。母親站在轎外,沖他露出微笑,眼角的淚痣閃著光︰“子夜,記住,黃泉的路沒有回頭箭,但人心有破局的光。”
第九聲鈴響,花轎抬起。周子夜听見外面傳來紙人的腳步聲,還有產科病房里嬰兒的啼哭——這次是真正的嬰兒,沒有水泡聲,沒有紙糊的襁褓。他摸向手腕,紅痕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銀鈴的紋路,而青銅鈴在他懷中發燙,裂痕處透出耀眼的光。
第十聲鈴響,他突然看清鈴身的全部篆文︰“雙生鎖開,魂歸同體,毀鈴者亡,守鈴者生”。原來雙生鎖的真正解法,不是毀鈴,而是讓兄妹魂魄同體,用活人肉身打破黃泉契約。
第十一聲鈴響,花轎停下。周子夜掀開轎簾,發現自己站在第三人民醫院的產房外,1993年6月15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母親年輕的臉上。她躺在床上,懷里抱著兩個嬰兒,其中女嬰手腕上的銀鈴和他手中的青銅鈴正在共鳴。
“第十二聲鈴響,就選吧。”父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穿著黃泉速遞的制服,手腕上的紅痕鮮艷如血,“是讓小夜永遠困在鈴里,還是讓你們共用一副肉身?”
周子夜看著襁褓中的自己和妹妹,終于明白二十三年前的那場抉擇——父親用雙生鎖換他生路,母親用魂魄換妹妹存世,而現在,他必須用自己的肉身,給妹妹一個重生的機會。
“叮——”
第十二聲鈴響穿透時空,周子夜將銀鈴和青銅鈴合二為一,鈴身綻放出萬丈光芒。他听見母親的哭聲、妹妹的笑聲、父親的嘆息,還有無數黃泉轎夫的號子聲,都在這光芒中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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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光芒褪去,他發現自己躺在市立醫院的走廊,紅嫁衣不見了,手腕上的紅痕也消失了,只有掌心的雙鈴還在發燙。手機顯示時間0348,比條形碼上的往生時間晚了一分鐘——這次,他終于打破了黃泉的規則。
“哥哥。”
身後傳來少女的呼喚,周子夜轉身,看見穿白裙的少女站在晨光里,左眼角的淚痣閃著光,手腕上系著半枚銀鈴,腳踝處沒有條形碼,只有新生的皮膚。她沖他微笑,遞出半張泛黃的紙——正是1993年產房記錄的最後一頁,上面的血字已經改變︰“她在人間,你在身旁,雙生鎖破,黃泉路斷”。
停尸房的羅庚指針不再倒轉,殯儀館的b13櫃里,父親的骨灰盒靜靜躺著,旁邊放著半枚完整的銀鈴。周子夜知道,這只是開始,十二道鎖才開了三道,黃泉速遞還有更多秘密等著他,但至少現在,妹妹回到了他身邊,母親的魂魄有了歸處。
電動車的車鈴在晨風中響起,這次不是喪鐘,而是清脆的銀鈴響。周子夜載著妹妹駛出醫院,車筐里的紅嫁衣漸漸褪色,變成普通的紅布,但衣領的並蒂蓮永遠綻放——那是雙生兄妹的羈絆,也是打破黃泉規則的鑰匙。
而在城市另一頭的老槐樹胡同,古井里的女尸終于閉上眼,手腕的銀鈴碎片化作光點消散,腳踝處的條形碼永遠消失,只留下一行小字︰“周小夜,重生于2024年4月29日,與兄同體,破局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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