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石狗湖邊,幾個中年人結伴,頭戴草帽,手里抱著魚竿,嘴里叼著煙卷,眼楮死死盯著湖面上的鵝毛魚漂,湖里的魚不少,可一個鐘頭過去了,連一條拇指大的小魚都沒見到。
    正當他們感慨這破湖里沒魚的時候,一個小年輕提著魚竿加入進來,魚漂用的竟然是蘆葦桿,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揉吧揉吧扔進水里就當是打窩了。
    就有人嘲笑上了這可是比姜太公還厲害的人,這要是能釣上來大魚,我就…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小年輕就直接拉上來一條一斤多重的紅尾巴鯉魚。
    小青年沖著那群空軍甩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繼續甩竿,兩口煙的功夫後,魚漂又被拽了下去,看樣子又是一條大魚。
    這下可熱鬧了,小青年一下子就被這幾個中年人給圍住了,眼巴巴地看這家伙用最簡陋的魚竿一條接著一條往上拽魚,饞得口水直流,這種痛苦只有空軍才能理解。
    一個操著河南口音的中年人湊進來,遞上一根煙,虛心請教上了“小兄弟啊,你這是用的什麼法術?咋就你一個人能釣到魚,鬧得我們像一群信球。”
    小青年接了煙,中年人趕緊給他點上。
    “想知道?”小青年笑呵呵地看著他,中年人立刻就興奮了,誰料這小青年不講武德,馬上變臉了,“就不跟你說!這是祖宗留下的密法,打死都不外傳的!”
    中年人皺眉問“你說,咋樣才能教我?”
    小青年回答“那你認我當干爹就行?”
    “滾蛋!”中年人知道他在開玩笑,推了他後腦勺一下,“只要你教我,咱們拜把子,你當老大!”
    小青年顯得很不屑“我才不當老大,老大都是讓人坑的!”
    中年人正要放棄,小青年把手里的魚竿遞給他“咬鉤子了,讓你過過癮!”
    中年人馬上接過魚竿,往上一提,沒提上來,水里泛起了水花,一條黑色的魚脊背時隱時現,是一條起碼三斤往上的螺絲混子,手上傳來的力道太讓人興奮,就算是洞房花燭夜都無法跟這感覺相媲美。
    只是很可惜,線斷了,魚跑了,沒辦法,小青年的魚線是棉線搓的,不結實。
    看熱鬧的眾人同時發出一陣唏噓聲,中年人更是懊惱得垂首頓足“我x他娘來!可惜了,可惜了!”
    小青年又拿出一軸線出來,一邊栓蘆葦桿一邊安慰“怕啥?換上線,繼續克!”
    這個中年人一個下午玩得相當過癮,柳條上穿滿了收獲,喜不自勝,釣魚的樂趣不是魚,而是這個過程。
    太陽西斜,蚊子開始上班,他才非常不舍地把魚竿還回去,拉著小青年的手熱情地說“晚上,我請喝酒,今天太他娘的過癮了!明天,你還來不?”
    小青年連連擺手“不來了,有祖訓的,三天才能垂竿一次,不然龍王該生氣了!”
    “還有這講究?”中年人摸著腦門深感疑惑,“你不會是想高價賣方子麼?”
    小青年指著自己身上的綢布褂子反問“我像是缺錢的人麼?”
    中年人搖搖頭“不太像,三天後,咱們再來一起釣魚咋樣?”
    “行啊!”小青年答應地很爽快,又隨口問道,“請我喝酒的事,還作數不?”
    中年人和他的隨行人員對視一眼,然後一起笑了出來“肯定的!花園飯店,我請!”
    到了飯店,小青年當著眾人的面把魚往櫃台上一扔,很豪氣地說“挑兩條最大的,一條紅燒,一條蒜爆,剩下的就送你們廚房了,最好的洋河酒上來一壇子,還有,吃完吃不完的不要緊,菜要擺滿桌子,賬記在我頭上,我大哥今天來了,必須好好招待!”
    中年人馬上客氣上了“兄弟啊,說好的我請客!”
    小青年推開他,用埋怨的口氣說“別胡扯,听你口音就是外地的,到了咱們徐州,還能讓你請客?打我的臉呢?”
    這些人又互相對視一眼,都露出贊賞的表情。
    涼菜剛上來,酒就倒上了,小青年端起酒杯沖中年人及他的隨從們說“四海之內皆兄弟,釣友也是友,今天,不醉不休,先喝三個!”
    三杯酒下肚,氣氛也活絡了起來,中年人這才有機會問話“敢問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小青年拱手回答“別這麼外道,我姓谷,谷俊宇,外號瞎狗子!”
    中年人的表情突然冷了下來,笑容也僵在臉上,語氣也更客氣了“小谷兄弟啊,幸會,幸會!”
    谷俊宇反問“各位都怎麼稱呼?”
    “呵呵…”中年人笑而不語。
    他的一個隨從替他回答“你面前這位,就是徐州綏靖公署的郝主任…”
    話沒說完,就被郝主任抬手打斷了“在這里沒有什麼官民之分,四海之內皆兄弟嘛!喝酒,喝酒!”
    谷俊宇尷尬地笑了笑“哦,原來是畢市長的老上司啊,郝朋舉郝主任,真巧了,真對不住,兄弟不敢高攀你們這些大人物,我怕傾家蕩產!你們慢慢吃,俺先走了!”
    “且慢!”郝朋舉冷著臉叫住他,“我也听說過你,大奸商一個,畢書文封了你的店,充公了你的地,你今天刻意接近我,也是為了這個事吧?”
    谷俊宇一個勁地擺手“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你既然听說過我,也應該知道,就算我去見周福海和陳競爭,也從來都不需要通報預約,你是覺得自己比他們更忙?還是地位更高?要不就是覺得你的這個小下屬玩的這點小手段能掐住我的脖子?”
    郝朋舉的隨從們沒有一個敢插話的,呆愣愣地看著兩人斗嘴。
    “哦?”郝朋舉疑惑地問,“你一點都不著急?這可是你的心血喲,我可是听說了,你這家伙愛錢如命,能這麼不在乎,我真不信!”
    谷俊宇站起身來,笑呵呵地說“我是明白了一個道理,這有錢還不行,必須得有權力,每一個奸商背後必須有幾個貪官撐著,你的這個小手下玩的這點小花樣,根本就不夠看了,我著急個屁?該急的是他,得罪我,就等于得罪了我背後的人,我現在只要在家里等著他來上門給我磕頭認錯就行了!”
    郝朋舉撇嘴說“果然是夠囂張,年輕人,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谷俊宇轉身就走,丟下一句話“只要我還有用處,朋友就不會缺!”
    走到包間門口,轉身饒了他一句“我釣魚的訣竅就在那把土里邊,我現在抓著一把土,對像你這種級別的人物,很有誘惑力,三天後,我還在那里釣魚!”
    谷俊宇出門了,包間里立刻就熱鬧了起來,有人義憤填膺“這個家伙太信球了!”
    沒料到,谷俊宇的腦袋又伸了進來,提醒說“別在背後說我壞話,你們馮司令親口跟我說過,你在背後說別人壞話,就等于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說完就拉上了包間的門。
    又有人疑惑了“他怎麼會認識我們的馮司令?”
    有人表示“很有可能,我也听說了,這個小子手眼通天,還是個軍閥之後,認識馮司令,應該不是瞎話!”
    有人很是不屑“認識馮司令又如何?咱們現在效忠的是金陵方面,就算他就是馮司令,咱們也沒必要忌憚了!”
    當然立刻有人反對“你懂啥?凡事別做絕,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吧?哪天日本人不行了,馮司令那邊可是咱們的娘家…”
    “都別說了!”郝朋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家伙明顯是在賣關子擺派頭,裝熊呢,你們還真就當回事了?吃飯,信球花錢,不吃白不吃!”
    他們吃飽喝足之後,服務員拿著賬單進來了,遞給郝朋舉“這位老爺,請你把賬結一下吧!”
    郝朋舉一愣,看了看賬單,旋即問道“不是剛才姓谷的那小子結賬麼?還有這魚,不是我們自己帶來的麼?怎麼也算錢了?還有這兩條煙是咋回事?”
    “你說他啊?”服務員當時就樂了,“他的假客套也只有你們外地人會相信,這個人從來就不干吃虧的事,這些年來,連日本人都愣是沒佔到他一分錢的便宜!”
    郝朋舉惡狠狠地說“活該封他的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