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谷俊宇在中間插科打諢,氣氛相對輕松,可李世群壓根就輕松不起來,進了院子之後就四處瞅,沒有發現摔杯為號的跡象,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
    眾人按照日本人的習俗坐成一排,石川像個皇帝一樣坐在中間。
    鬧鬼一樣的音樂響起來,三個同樣抹得像鬼一樣的歌姬彎著腿跳了一段接地府的阿波舞,除了石川,在場的中國人無不感覺惡心,不過還得違背良心地鼓一下掌。
    “松下”端著木頭盤子進來了,跪在地上挨個給眾人上酒,一個酒壺外加一個酒杯,可把谷俊宇給心疼壞了,在家里,他可不舍得讓梅川這麼侍候自己,心疼也得忍著。
    石川接著催促“快點上牛肉餅,別讓客人久等了!”
    見到酒杯酒壺都是一人一套,李世群的防備心瞬間拉滿,拱手說“石川閣下,真不好意思,本人不勝酒力,就不能陪各位喝酒了。”
    坐在他旁邊的熊建東插話了“李主任的,咋這麼不給面子呢?你的酒量誰不知道啊,怎麼還謙虛上了?”
    李世群有些尷尬,谷俊宇站了起來,抓著自己的酒壺起身來到李世群身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一仰頭喝下,然後就把自己的酒壺和酒杯跟李世群的進行了交換。
    “這個石川不是個好東西,萬一要是下毒了咋辦?熊司令你是不了解他!”谷俊宇做完這些,還不忘酸上兩句。
    石川拍了桌子叫嚷起來“你也不是好鳥!”
    眼瞅著又要鬧起來,李世群馬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舉起來打了個圓場“二位不要動怒,是李某不敬了,李某這就自罰一杯。”
    說完也一飲而盡,有谷俊宇試毒,他就基本不用怕了。
    “松下庫黛子”端著一個更大的木盤進來了,先是給李世群面前放了一個小盤子,上面臥著一盤牛肉餅,接著又隔著熊建東給谷俊宇送上一個。
    谷俊宇還故意伸手去摸“松下”的手,被李世群給看在眼里,馬上干咳一聲提醒他注意分寸,當著男主人的面調戲人家女主人,這是找死了!
    不過他的警惕心再次拉滿了,這上菜的順序也太奇怪了,主位不給上,偏偏給他們兩個人先上。
    石川得意地說“李桑,這是內子最拿手的牛肉餅,這牛肉來自日本本土,相當美味,請品嘗。”
    谷俊宇捏起來牛肉餅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不懷好意地問石川“你不會給我們兩個下毒了吧?”
    “八嘎!”石川怒了,“谷的,你的,小人之人,門口的,在那邊!”
    熊建東馬上打圓場“石川閣下,別生氣,我這兄弟不會說話,給個面子!”
    不過,他也看出了李世群的疑惑,就湊近了低聲解釋說“他們日本人上菜就是這習慣,按照順序,先給第二和第四的雙號客人上菜,然後才是一號和三號,他們日本人就是窮講究多。”
    還真讓他說對了,“松下”再次進場,開始給石川和熊建東上菜,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兜揍!
    然後弓著腰邁著小碎步退了出去。
    石川用筷子夾起牛肉餅,同時笑呵呵地邀請眾人“從今天開始,諸位就是我的朋友了,請!”
    最後補充一句“谷的,除外!”
    李世群見眾人都吃得起勁,只有自己干看著,總不是那麼回事,只能夾起牛肉餅,輕輕咬了一口,然後假惺惺地點頭稱贊“味道真不錯,感謝款待!”
    也就是這麼一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輕松了下來。
    谷俊宇拍著胸脯慶幸地說“還好,沒有下毒!”
    李世群還批評他“不要妄言!”
    他抬手看表,轉頭對石川說“石川閣下,容在下告辭,鄙人尚有要事處理,就不打擾了,改天我必設宴為閣下接風!”
    石川求之不得,他可不想等著李世群在自己這里毒發身亡,到時候自己就是替梅機關背鍋的了。
    “李桑慢走,希望以後合作愉快,我送你!”
    在徐州背鍋的次數多了,自然就有了戒心。
    李世群要走,另外二人也不能繼續吃喝,谷俊宇把剩下的牛肉餅塞進嘴里,也跟著起身了。
    石川“兩口子”很熱情地把客人送到門口,看到他們上了車,這才轉身回院子。
    “快,送我到醫院洗胃!”
    李世群上車之後就催促司機往醫院開,他始終感覺不對勁,也開始懷疑那牛肉餅子是有問題的。就算沒問題,小心一點總沒有錯。
    熊建東和谷俊宇二人心照不宣,都在擔心藥效是否真的像日本人說的那麼邪乎。
    只有張向峰還完全蒙在鼓里。
    李世群洗胃結束,臉色煞白地出了醫院,朝谷俊宇等人揮揮手“都回去吧,以後這樣的宴請就不要帶著我了,我不喜歡熱鬧!”
    谷俊宇沒有回石川那里接梅川,兩人約好在車站見面。
    梅川已經換上了正常人的裝束,跟之前的樣子完全不同,之前是鬼,現在是一個優雅的女士。
    谷俊宇一臉諂媚“媳婦啊,你辛苦了,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過這一關。”
    梅川白了他一眼“以後這種事情就不要找我了,我已經不再是日本軍人了,不想再參與任何紛爭!”
    “不會了,這是最後一次!”谷俊宇好哄歹哄,總算把她送上了回徐州的火車。
    當晚,谷俊宇回到醫院里看護何曉慧。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特工總部就來了兩個人,不由分說就把他給架走了。
    特務總處,李世群獨立辦公室門口,熊建東比他來得更早,張向峰也在那里來回踱步,顯得很是著急。
    谷俊宇上前詢問“到底啥情況,帶我來的人啥都不說,跟啞巴一樣!”
    張向峰搶著回答“今天一早,李主任就開始拉肚子,怎麼都止不住,醫生給他吃了一大巴藥,還是不管用,現在還都在屋里檢查呢!”
    谷俊宇心中暗爽,卻表現得很著急“還不趕緊送醫院?在這里下什麼神?”
    說著就推開兩個守門的,打開門進了房間,李世群躺在平時休息的床鋪上,臉色白得嚇人,嘴唇干裂,整個人虛弱地要命。
    兩個醫務人員還在用听診器在他身上來回听著。
    谷俊宇顯得很關心“李主任咋樣了?是不是中毒了?”
    一個醫生直起腰搖搖頭“不像是中毒,就算是中毒,也是我沒見過的毒!”
    谷俊宇催促外面的人“快,搭把手,送聖瑪利亞醫院,洋人應該能治!”
    噗啦一聲,一股酸臭得氣味撲面而來,這是李世群又拉了,醫生檢查一下,又搖搖頭“拉的全是水,現在都脫水了,趕緊喂水!”
    一大茶缸水喂了下去,李世群的肚子就又開始絞痛,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顯得痛苦異常,連話都說不出來。
    眾人七手八腳地抬著他上車送去了洋人的醫院,一路上他不停地屙水沫子,把大家都惡心地不行。
    谷俊宇叫囂地厲害,顯得特別熱心,卻根本就不帶伸一下手的,他怕被病毒給染上。
    洋人大夫也是束手無策,看不出病因,只能抽了血去化驗,然後給他掛上生理鹽水抑制脫水的情況。
    折騰了一整天,李世群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原本圓溜溜的臉也明顯干癟得沒了人樣。
    當天傍晚,醫院的化驗結果出來了,在李世群的血液里檢驗出來一種新型的鼠疫病毒,目前還沒有任何的治療辦法,更沒有特效藥。
    谷俊宇拉著醫生追問“是不是沒救了?”
    洋人大夫根本不會拐彎抹角,明白地說“確實是這樣,病人會持續腹瀉,最後脫水而死,請做好心理準備吧!”
    谷俊宇顯得更著急了“醫生啊,請你一定要救救他啊,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洋人大夫只能敷衍地點點頭“我們會盡力的!”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李世群在醫院里又熬過了一夜,眾人也在門口守了一夜,沒人敢睡覺,谷俊宇和熊建東怕說夢話不小心會露底,張向峰怕他死了後自己沒了後台和前程。
    第二天一早,值班醫生從特護病房里出來轉告說病人快不行了,你們進去告別吧!
    于是,守在門口的谷俊宇三人加上76號的幾個骨干都一起沖了進去。
    李世群已經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整個人都抽抽了,干癟得像一個小老頭,眉毛都完全散開了,此時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不過他還是強撐著用手勢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自己的手下和一臉關切的谷俊宇。
    “小谷,你可能是對的,這個石川,不懷好意!”李世群的聲音小得像蚊子,“熊建東,是石川的幫凶!”
    谷俊宇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李主任,你放心,我不會讓這兩個人好過的,我也懷疑他們合伙給你下毒的!可他們圖個啥呀?”
    李世群強撐著吐出最後三個字“殺了他!”
    然後,腦袋就歪到了一邊,死了。
    谷俊宇的心當時老難過了,難得有一個這麼信任自己的人,就這麼死了。
    不過也是好事,少了一個抓住自己把柄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