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平靜的話語，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在每個人的心湖中激起千層駭浪。
拆掉一顆與整座山脈融為一體，即將引爆的炸彈？
這听起來不是艱難，而是絕無可能。
石廳內，氣氛凝固到了冰點。李青玄剛剛燃起的決死之心，也被這殘酷的現實澆上了一盆冷水。他想不出任何破局之法，強攻等于同歸于盡，等待更是坐以待斃。
“我來試試。”
一個虛弱但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眾人循聲望去，說話的竟是雲溪。她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眸卻在此刻亮得驚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燒。
“你的身體……”月無瑕擔憂地開口。強行推演天機，對雲溪的消耗極大，她此刻已是強弩之末。
“無妨。”雲溪搖了搖頭，盤膝坐下，“與其坐著等死，不如拼盡最後一份力氣，看穿這死局的生路究竟在何處。”
她不再多言，雙手結印，雙目緩緩閉合。一縷縷玄奧莫測的氣息從她身上彌漫開來，她整個人仿佛與這方天地隔絕，神游物外，沉入了命運的長河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石廳內靜得落針可聞。
雲溪的額頭很快便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身體開始微微顫抖，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反噬之力。林凡默默走到她身後，手掌貼上她的背心，一股精純溫潤的水木融合之力緩緩渡入，為她護住心脈。
“噗——”
終于，雲溪猛地睜開雙眼，噴出一口鮮血，氣息瞬間萎靡下去。但她的眼楮，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看到了……”她喘息著，聲音急促而清晰，“‘血月祭天大陣’的根基，是三十六處小陣眼，它們遍布主峰各處，由大長老的心腹鎮守，負責引動地脈之力。”
李青玄精神一振︰“三十六處！只要我們能將其摧毀……”
“沒用的。”雲溪打斷了他，“那只是枝干。真正致命的，是它的核心，這邪陣有兩個主陣眼，互為陰陽，構成循環，只要有一個存在，大陣便能源源不絕，無法被徹底破壞。”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兩個主陣眼在何處？”林凡沉聲問道，這才是關鍵。
雲溪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李青玄身上，聲音艱澀︰“一個，在觀星閣地脈最深處，那里有一塊從天外墜落的‘星核’，是‘周天星斗陣’的能量源頭。那里，由大長老親自鎮守。”
這個答案在眾人意料之中，最重要的地方，自然由最強的人看守。
“另一個呢？”月無瑕追問道。
雲溪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難以啟齒。她轉過頭，看向月無瑕，眼神中充滿了復雜難言的悲憫與不忍。
“另一個主陣眼……”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不是物品，是人。是……即將繼任的‘新聖女’。”
“什麼？”月無瑕如遭雷擊，踉蹌著後退一步。
“他挑選的那位新聖女，擁有萬中無一的‘太陰純體’，這種體質，是啟動獻祭儀式最好的‘活祭品’，也是開啟血肉熔爐的‘鑰匙’！”雲溪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典禮之上，他會親手將新聖女推入祭天台的陣心，以她的神魂和純陰之血為引，瞬間引爆整個大陣！”
石廳內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陰謀的惡毒與殘忍，再一次刷新了所有人的認知。
“那個畜生！”鐵猛將玄金巨斧重重地頓在地上，火星四濺，“連自己的弟子都不放過！”
李青玄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他一生守護宗門，守護門下弟子，何曾想過觀星閣的領袖，會做出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月無瑕的臉色煞白，毫無血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她甚至能猜到大長老為何會選中那個人。
“是……是柔兒？”她聲音發顫，幾乎不成語調。
雲溪艱難地點了點頭。
月無瑕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梳著雙丫髻，總是跟在她身後，用崇拜的眼神看著她，糯糯地喊著“師姐”的小姑娘。
柳心柔，她的小師妹。天真、善良，甚至有些怯懦，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像師姐一樣，成為觀星閣的驕傲。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敬若神明的師伯，宗門的希望，會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大長老選中她，不僅因為她的體質，更因為她是自己的師妹！他要用這種方式，來徹底擊垮自己的心！
一瞬間，無邊的悔恨與自責淹沒了月無瑕。如果不是自己被陷害，如果自己還在宗門，柔兒就不會被推到台前，就不會成為這個陰謀中最無辜的犧牲品。
要破壞大陣，要麼強攻有大長老鎮守的星核，要麼……在大典之上，阻止柔兒被獻祭。
可怎麼阻止？當著天下群雄的面，當著大長老的面，去傷害那個視自己為偶像的師妹嗎？
這個抉擇，像一把刀，狠狠地插進了月無瑕的心里。
看著她痛苦掙扎的神情，林凡走上前，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們沒有時間了。”
他環視眾人，將所有的信息在腦中整合，一條清晰的作戰思路隨之成型。
“既然有兩個主陣眼，那我們就分頭行動。”
“李長老。”林凡看向李青玄。
“在！”李青玄猛地抬頭，眼中已再無猶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然。
“明日大典開始，你負責帶領福伯名單上的所有內應，不惜一切代價，突襲並摧毀那三十六處小陣眼。你們的目的不是全殲敵人，而是制造混亂，能毀掉多少算多少，能拖住多久算多久，為我們爭取時間。”
李青玄重重點頭︰“老夫明白！這把老骨頭，就是拼掉，也要為你們撕開一道口子！”
“鐵猛。”
“俺在！”鐵猛扛起巨斧，咧嘴一笑。
“你跟著李長老，他的計劃里，需要一柄最鋒利的尖刀。”
“好 ！保證把那些雜碎的龜殼砸個稀巴爛！”鐵猛捶了捶胸口，欣然領命。
林凡的目光轉向月無瑕，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痛苦與掙扎，正在被一種冰冷的恨意與堅定所取代。
“月無瑕。”
“我明白。”月無瑕抬起頭，迎上林凡的目光，“我的任務，是救下柔兒，奪走‘鑰匙’。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讓她成為祭品。”
說出這句話時，她的指甲已經深深嵌入了掌心。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林凡身上。最艱難，也最核心的任務，只剩下了一個。
“那我呢？”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去陪那位大長老聊聊天，在他引爆炸彈之前，讓他沒空去按那個按鈕。”
挑戰一位手握地利，半只腳踏入傳說境界的靈輪境大圓滿巔峰強者。
拖住他，對戰他。
這已經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
石廳內，沒有人說話，但每個人的眼中都燃起了火焰。絕望的死局，被這個男人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剖析成了三個清晰、具體，雖然依舊凶險萬分，但卻看得見希望的戰場。
李青玄看著林凡，這個他最初無比警惕的外人，此刻，他卻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擔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林凡，鄭重地行了一禮。
“觀星閣上下，東大陸正道，拜托了。”
林凡坦然受了這一禮。
“準備吧。”他轉身，看向密道之外，“天，就快亮了。”
石廳之外，第一縷晨曦刺破了黑暗，如同利劍般灑落在仙靈山脈之上。
觀星閣主峰廣場，早已是人聲鼎沸，張燈結彩。來自東大陸各大宗門的賓客絡繹不絕，一派盛世景象。
誰也不知道，在這場盛大的慶典之下，一場決定無數人生死，決定整個時代走向的最終決戰，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