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樹城的晨霧還沒散盡，校場的青石地上就凝著層薄霜。楊辰踩著霜花走到箭靶前，指尖拂過靶心那道陳舊的箭痕——那是三年前他為測試新鑄的“破風”弓留下的，當時箭簇穿透靶心三寸，落在後方丈許的草垛上，已是全城公認的最遠記錄。
“大人，這‘驚鴻’弓果然如傳說中厲害？”玄鐵衛校尉李肅捧著個檀木盒子，語氣里滿是好奇。盒子里躺著張烏木長弓，弓臂纏著銀線，弓弦泛著冷光，正是軍械坊耗時半年打造的重器，據說拉力足有三百石，尋常修士連拉開都難。
楊辰掀開盒蓋，指尖剛觸到弓身，就覺一股沉猛的力道順著手臂往上竄。他沉腰立馬，雙臂緩緩發力，烏木弓在晨光中彎成輪月，弓弦“嗡”的一聲繃直，竟帶起周遭的霜粒，凝成道細小的旋風。
“這弓的張力，怕是不止三百石。”沈清辭抱著箭筒站在一旁，鬢角沾著霧珠，“軍械坊的老師傅說，‘驚鴻’是用深淵鐵母混合隕星砂鑄的，尋常箭矢根本承受不住它的力道，得用特制的‘穿雲箭’才行。”
她遞過支箭，箭桿是千年鐵木所制，箭簇泛著暗金色，尾羽是極北冰雕的翎毛。楊辰接過時，明顯感覺到箭身傳來的共鳴——這箭與弓竟是同源所鑄，仿佛天生就該配在一起。
校場周圍漸漸聚了些人，有送早課的學童，有挑著菜擔的小販，還有抱著藥箱路過的郎中。听說楊辰要試新弓，都想來看個新鮮。李肅在百米外豎起靶心，又讓人在更遠的地方插了面紅旗︰“大人，要不試試三百步？能中靶就算神技了！”
楊辰沒接話，目光卻越過靶心，落在十里外的聖樹頂上。那里有片新抽的嫩芽，在晨霧中泛著嫩黃，是昨夜結界穩固後剛冒出來的。他突然偏頭對沈清辭笑了笑︰“你說，能不能射中那片新葉？”
沈清辭一怔，隨即搖頭︰“十里地呢，風阻、霧氣都會偏軌，就算是穿雲箭也……”
話沒說完，楊辰已松開弓弦。
“嗡——”
弓弦震顫的聲音像悶雷滾過校場，穿雲箭拖著道淡金色的光尾竄出去，起初還能看清箭身，飛出百丈後就化作個小點，被晨霧吞了進去。人群里發出片抽氣聲，有人揉著眼楮往前湊，有人踮腳望向聖樹的方向，連呼吸都忘了。
李肅急得直跺腳︰“大人這是胡鬧！十里地哪能……”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噗”的輕響，細听竟像是箭簇穿透葉片的聲音。緊接著，聖樹頂端那片嫩黃的新葉，竟悠悠打著旋兒飄了下來，在空中劃過道輕盈的弧線。
“中了？”有人揉了揉眼楮，不敢相信。
“不可能！定是巧合！”李肅漲紅了臉，剛要讓人騎馬去查看，卻見只信鴿從聖樹方向飛來，爪子上綁著片帶箭的葉子——正是那片嫩黃新葉，穿雲箭的尾羽還插在葉梗上，翎毛在風里輕輕顫動。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學童們拍著手跳起來，小販的菜擔翻了都沒察覺，郎中摸著胡須喃喃道︰“一箭十里……古書上說的‘羿射九日’，怕也不過如此吧？”
沈清辭接過信鴿，指尖撫過箭簇上的露水，突然輕笑出聲︰“你昨夜偷偷去校場練了吧？箭桿上的霜都沒化呢。”
楊辰撓了撓頭，耳尖微紅︰“就試了三次……前兩次偏了尺許，蹭到了樹干。”
正說著，城門口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三騎玄鐵衛翻身下馬，為首的臉色煞白︰“大人！不好了！北境的‘蝕骨風’提前來了，前鋒已到黑風口，牧民們的牛羊都被吹得站不住腳！”
蝕骨風是北境特有的惡風，能凍裂皮肉、吹垮帳篷，往年要到深秋才會出現，今年竟提前了三個月。楊辰臉色一沉，抓起驚鴻弓和剩余的穿雲箭︰“備馬！去黑風口！”
沈清辭塞給他個皮囊︰“里面是防風符和暖身丹，箭簇記得裹層棉布，別被風蝕壞了。”
黑風口的風果然如刀割。黃沙混著冰粒打在臉上生疼，牧民們抱著柵欄嘶吼，牛羊在風中亂撞，不少帳篷的帆布已被撕開，露出里面瑟縮的孩童。更要命的是，風眼處隱約有黑色氣旋在凝聚——那是蝕骨風的核心，一旦成形，整個北境都會被凍成冰原。
“得射穿風眼！”楊辰逆風站定，驚鴻弓在狂風中微微發顫。穿雲箭裹著棉布，尾羽卻被風吹得貼在箭桿上。他深吸一口氣，將靈力聚在弓梢，烏木弓彎得幾乎要斷裂，弓弦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瞄準了！”沈清辭抱著他的腰穩住身形，用靈力護住箭簇，“風往東偏了半寸，記得修正！”
楊辰點頭，視線穿透風沙鎖定風眼。這一刻，周遭的嘶吼、風聲都仿佛消失了，他眼里只剩那個旋轉的黑色氣旋。
“放！”
穿雲箭再次離弦，這次的光尾比剛才更亮，像道金色的閃電劈開風沙。十里之外，風眼突然劇烈震顫，黑色氣旋如被戳破的氣球般散開，狂風瞬間弱了三成。牧民們愣了愣，隨即爆發出歡呼。
“還有三個風眼！”沈清辭指著西北方向，那里又冒起兩道黑風，“快！”
楊辰連續拉弓，手臂肌肉賁張，汗水混著冰粒往下淌。第二箭射穿風眼時，弓臂的銀線崩斷了兩根；第三箭射出，烏木弓“ ”地裂了道縫；第四箭離弦的瞬間，驚鴻弓突然炸開，碎片濺在楊辰手臂上，劃出幾道血痕。
但最後那個風眼，也應聲消散了。
風沙漸停，牧民們跪在地上磕頭，孩童們舉著哈達跑來，要給楊辰系在手腕上。沈清辭正替他包扎傷口，看著斷裂的驚鴻弓碎片，眼眶微紅︰“這弓……”
楊辰卻笑了，舉起手里的穿雲箭尾羽︰“你看，四箭都中了。”他望向遠處漸漸放晴的天空，“比起弓，這些護著人的箭，才更有用。”
人群里不知誰喊了句︰“楊大人一箭十里，以後咱們北境再不怕惡風了！”
歡呼聲浪里，沈清辭忽然踮腳在他臉頰印了個吻︰“不止十里，是十里地的風，都被你射軟了。”
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斷裂的驚鴻弓上，碎片反射出的光，竟比初見時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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