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煉器大會的擂台上,朱紅立柱纏著明黃綢帶,陽光透過棚頂的鏤空雕花,在青石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沈萬棠拄著烏木拐杖站在台邊,銀白的胡須垂到胸前,目光如淬了冰的鋼針,死死釘在台下那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少年身上。
“阿燼,看好了。”他突然抬手,拐杖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杖頭的墨玉如意撞上旁邊的青銅鼎,“當”的一聲脆響震得人耳膜發顫,鼎身上盤繞的龍紋竟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暈。“這叫‘叩靈’,器物有靈,得用巧勁勾出來,不是死砸硬敲。”
被喚作阿燼的少年慌忙點頭,手里的小錘卻沒拿穩,“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撿,指尖觸到滾燙的鐵塊又猛地縮回,手背瞬間起了個燎泡。周圍傳來低低的嗤笑聲,阿燼的臉騰地紅了,頭埋得更低,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里的水光。
沈萬棠的拐杖重重頓在地上,震得台上的工具架都晃了晃︰“撿起來!”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學煉器的人,手上沒幾個燎泡、沒幾道疤痕,算什麼正經學徒?這點疼都受不住,趁早回家抱孩子去!”
阿燼咬著牙撿起小錘,掌心的汗水讓錘柄滑溜溜的,他死死攥著,指節泛白。沈萬棠看著他手背上迅速紅腫的燎泡,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嘴上卻更狠︰“下個月的大會,你去參加。”
阿燼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難以置信。青冥大會是九州最大的煉器賽事,參賽的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師,他一個連像樣器物都沒煉出過的學徒,怎麼敢去?
“怎麼?不敢?”沈萬棠冷笑一聲,拐杖指向角落里那堆被廢棄的鐵料,“那些廢料你不是天天翻來覆去地搗鼓嗎?就用它們煉件東西出來。要是拿不到冠軍,”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往後走在街上,別說是我沈萬棠的徒弟。”
這話像塊巨石砸在阿燼心上。他知道師父的脾氣,看似刻薄,實則比誰都護短。去年他被隔壁金工坊的學徒欺負,師父拄著拐杖追了三條街,把對方的鐵砧都砸了個窟窿。可這次……冠軍?他連入門的“引靈紋”都畫不規整,怎麼跟那些能煉出會飛的法器的大師比?
夜里,阿燼蹲在工坊的角落里,借著油燈的光翻檢那些廢料。有被師兄們練手砸廢的隕鐵邊角,有煉崩了口的青銅碎片,還有塊布滿沙眼的玄鐵——那是他三個月前從廢料堆里刨出來的,當時被沈萬棠看見,罵他“撿破爛都撿不到好貨”,卻在夜里悄悄往他爐子里添了塊助燃的火晶。
他小心翼翼地把碎料分門別類,手背的燎泡破了,滲出的血水滴在玄鐵上,暈開一小片暗紅。阿燼渾然不覺,只盯著那塊滿是沙眼的玄鐵發呆。這鐵料質地極差,沙眼比篩子還密,稍微加熱就會崩裂,可他總覺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里,藏著什麼特別的東西。
“咳咳。”門口傳來咳嗽聲,沈萬棠披著外衣站在陰影里,手里端著個陶碗,“涂了。”他把碗遞過來,里面是黑乎乎的藥膏,散發著草藥的苦味,“你娘當年給我的方子,治燙傷最管用。”
阿燼接過碗的手在發抖,藥膏觸到傷口時傳來一陣刺痛,他卻咬著牙沒吭聲。沈萬棠看著他面前攤開的碎料,拐杖在玄鐵上敲了敲︰“這破鐵你還當個寶?沙眼太多,煉不成器的。”
“師父,”阿燼突然抬頭,眼里閃著執拗的光,“我想試試。您說器物有靈,說不定這些沙眼不是壞處呢?”他指著那些小孔,“要是把靈紋畫在沙眼邊上,說不定能讓靈氣轉得更順……”
沈萬棠的拐杖停在半空,半晌沒說話。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最後他哼了一聲,轉身往門口走︰“隨你折騰。煉廢了,就把工坊的茅廁掏一個月。”
門被輕輕帶上,阿燼卻看見師父在門檻上頓了頓,把手里的火晶悄悄放在了門口的石階上。
接下來的日子,阿燼幾乎住在了工坊。他把隕鐵邊角燒紅了捶打,借著高溫把青銅碎片一點點嵌進玄鐵的沙眼,再用特制的藥汁澆灌——那是他偷偷用師父珍藏的“靈犀草”熬的,被發現時挨了頓狠罵,卻也沒真罰他掏茅廁。
他畫的引靈紋還是歪歪扭扭,但他發現,順著沙眼的形狀調整紋路走向後,玄鐵竟隱隱泛起了微光。有次夜里煉得太困,他趴在鐵砧上睡著了,夢見那塊玄鐵突然裂開,里面飛出無數光點,像提著小燈籠的螢火蟲。醒來時,發現身上蓋著師父的舊棉袍,爐子里的火還旺著,添火的木柴碼得整整齊齊。
大會當天,阿燼背著個布包站在擂台下,看著那些錦衣華服的煉器大師們拿出流光溢彩的材料,心里直打鼓。沈萬棠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身後,拐杖往他背上一敲︰“挺直腰桿!你是我沈萬棠的徒弟,怯什麼場?”他壓低聲音,“記住了,煉器煉的是心,不是材料。那些花哨玩意兒,中看不中用。”
輪到阿燼上台時,全場哄笑起來。他從布包里拿出的“作品”黑乎乎的,像塊被蟲蛀過的鐵塊,上面坑坑窪窪,還嵌著些歪歪扭扭的銅片,跟旁邊那位大師煉出的、會自動演奏樂曲的金瓖玉琵琶比起來,簡直像堆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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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東西?”評委席上的白胡子老頭推了推眼鏡,滿臉疑惑。
阿燼深吸一口氣,想起師父說的“叩靈”,抬手在鐵塊上輕輕一敲。
“嗡——”
出乎意料的是,那鐵塊竟發出一聲清越的鳴響,比最好的青銅鐘還要透亮。緊接著,那些嵌著銅片的沙眼突然亮起,無數細小的光點從孔里鑽出來,在半空組成了一幅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分毫不差。更奇的是,光點落到哪里,哪里就泛起一層溫潤的光,台下有位腿疾多年的老者被光點拂過,竟能慢慢站起來了。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沈萬棠站在台邊,背著手,銀白的胡須微微顫抖,沒人看見他悄悄把拐杖往身後藏了藏——剛才太激動,差點把拐杖捏斷。
阿燼捧著那塊被他命名為“星引”的鐵器,聲音還有點發顫,卻說得很清楚︰“它……它能聚靈,還能循著星光找到草藥的位置。沙眼不是壞處,是用來透氣的,這樣靈氣才能流得通……”
評委們傳閱著“星引”,越看越心驚。這鐵器看著粗陋,卻把“引靈”“聚氣”“導脈”三道最難的靈紋融在了一起,尤其是利用沙眼導氣的法子,簡直是聞所未聞。
最終結果出來時,阿燼站在領獎台上,手里攥著沉甸甸的冠軍令牌,看見台下的沈萬棠轉身往場外走,拐杖敲在地上,步伐卻比平時輕快了不少。他慌忙追下去,听見師父在門口跟人說話,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得意︰“那是,也不看是誰教的……”
阿燼跑過去,把令牌遞到師父面前,手背的疤痕在陽光下格外清晰。沈萬棠瞪了他一眼,嘴角卻咧到了耳根︰“拿著吧。記住了,冠軍不算什麼,啥時候能煉出讓百姓能用得起的好東西,才算真本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往後別人問起,你就說……是沈萬棠的徒弟。”
夕陽把師徒倆的影子拉得很長,沈萬棠的拐杖偶爾會輕輕踫一下阿燼的腳踝,像在提醒他走路別晃悠。阿燼摸著懷里的“星引”,感覺那些沙眼透出的光點,像極了夜里師父悄悄添進爐子里的火光,暖烘烘的,一直照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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