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空氣沉悶得如同摻了細密的沙子,直叫人喘不過氣來。
何雨柱剛將最後一鍋茄子炖土豆穩穩端上桌。
張師傅臉色煞白,手里攥著塊擦鍋布,從外面狂奔而入。
“柱子,不好了,劉鐵根帶著小李過來了,說是要查這半年的油鹽賬!”
何雨柱手中的鐵鏟“當啷”一聲,重重掉進鍋里。
濺起的油星如調皮的精靈,落在他的手背上。
燙得他猛地一縮。
查油鹽賬?
這分明是沒在豬肉上抓到把柄,又換了新法子來找茬!
“慌什麼。”
何雨柱深吸一口氣,用圍裙擦了擦手。
眼神卻冷得像臘月里的冰。
“賬都在鐵皮櫃里鎖著呢,讓他查。”
話音剛落,劉鐵根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身後跟著低頭記筆記的小李,還有探頭探腦的孫志國。
孫志國昨天在豬肉的事上吃了虧,今天特意換了件干淨的中山裝,想在劉鐵根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何師傅,忙著呢?”
劉鐵根的聲音透著股刻意的親熱。
眼楮卻像掃描儀似的,在食堂里胡亂掃視。
“廠里接到反映,說食堂的油鹽用得有點多,楊廠長讓我們過來核對一下,也是為了給廠里省點錢不是?”
何雨柱沒接他的話茬,徑直走到鐵皮櫃前。
“ 噠”一聲打開鎖,把一摞厚厚的賬本抱出來,“啪”地拍在桌上。
“賬本都在這兒,從今年一月份到現在,每一筆油鹽領用都記著呢,有領用人簽字,有倉庫保管員的章,劉科長要是不放心,現在就可以查。”
劉鐵根沒想到他如此痛快,愣了一下才接過賬本。
故意慢條斯理地翻著,手指在紙頁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小李在一旁緊張地攥著鉛筆,筆尖都快被他咬斷了。
他還記得上次改豬肉賬時的事,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孫志國湊過去,指著其中一頁大喊。
“劉科長你看,這個月的用油量比上個月多了半斤,這肯定有問題!”
何雨柱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孫同志怕是忘了,這個月十五號是廠里的先進表彰大會,加了四個菜,用油量自然多了點,當時楊廠長還來嘗過,說味道不錯呢。”
孫志國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隻果,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只能尷尬地撓了撓頭。
劉鐵根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翻了半天,除了孫志國揪出的那個“疑點”,再也沒找到別的茬。
賬本記得清清楚楚,每一筆支出都有根有據,連哪天用了多少醬油、多少醋都標得明明白白,比廠里的生產報表還規整。
“何師傅這賬……記得倒是挺細。”
劉鐵根合上書,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情願的佩服,又夾雜著點不甘。
“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
何雨柱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廠里的油鹽都是按人頭配的,多一分都領不出來,我想多用也沒地方弄去不是?”
周圍打飯的工人早就圍了過來,听見這話都紛紛點頭。
王師傅蹲在地上,一邊抽著旱煙一邊說。
“柱子炒菜向來省,有時候炒青菜都舍不得多放一滴油,哪能超標?我看是有人故意找茬!”
“就是,我們天天在這兒吃飯,用了多少油鹽還不清楚?”
“劉科長要是沒事干,不如去車間幫幫我們搬鋼板,總比在這兒挑刺強!”
工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劉鐵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幾巴掌。
他狠狠瞪了孫志國一眼,心里暗罵這個廢物一點用都沒有。
嘴上卻強撐著。
“查賬是廠里的規定,跟你們有什麼關系?都該干嘛干嘛去!”
可工人們根本沒動,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里的不滿像要溢出來似的。
60年代的工人最講團結,平時誰要是受了欺負,大家都會站出來說話,更別說何雨柱這種能讓他們天天吃上熱乎飯菜的廚子了。
劉鐵根看著黑壓壓的人群,心里有點發怵。
真要是把工人惹急了,鬧到楊廠長那里,自己也討不到好。
“行了,賬也查了,沒什麼問題,我們先走了。”
劉鐵根訕訕地合上賬本,招呼著小李和孫志國就往外走,像是身後有狗在追似的。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住腳步,回頭陰惻惻地看了何雨柱一眼。
“何師傅,別以為這就完了,廠里的規矩還多著呢。”
何雨柱沒理他,只是默默地把賬本重新鎖回鐵皮櫃里。
手指觸到冰涼的鎖頭,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
他知道,劉鐵根這話不是嚇唬人。
楊為民既然鐵了心要整他,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這次查油鹽賬只是開始,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等著他。
“柱子,別往心里去。”
王師傅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煙袋鍋里的火星在陽光下明明滅滅。
“這幫人就是閑的,真要是把咱們惹急了,咱們就去找上級反映,我就不信沒地方說理去!”
何雨柱勉強笑了笑,點了點頭。
心里卻明白,在60年代的工廠里,上級就是廠長,找楊為民反映楊為民的問題,跟沒說一樣。
他看著劉鐵根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這時,李懷德悄悄從外面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個剛從車間取來的零件,上面還沾著機油。
“李廠長。”
何雨柱迎上去,聲音里帶著幾分疲憊。
李懷德把零件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壓低了聲音。
“剛才我在楊廠長辦公室門口,听見他跟劉鐵根說,油鹽賬查不出問題,就查食堂的煤耗,說是‘有人看見食堂晚上還燒著爐子’。”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沉。
查煤耗?
這比查油鹽賬更離譜。
食堂晚上燒爐子是為了發面,第二天早上才能蒸出饅頭包子,全廠工人都知道的事,怎麼就成了問題?
他看著李懷德擔憂的眼神,突然攥緊了拳頭。
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李懷德拍了拍他的胳膊,嘆了口氣。
“晚上發面的時候多留個心眼,最好讓張師傅在旁邊作證,別再讓人抓住把柄。”
何雨柱點了點頭,沒說話,只是轉身走向灶台,拿起鐵鏟繼續炒菜。
鍋里的茄子炖土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飄出老遠,可他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知道,查煤耗肯定不是最後一步。
楊為民和劉鐵根不達目的,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只是他沒想到,他們的手段會這麼卑劣,連發面燒爐子這種事都要拿來做文章。
食堂里的工人還在熱熱鬧鬧地打飯,沒人注意到何雨柱臉上的凝重。
只有張師傅看在眼里,默默地往爐膛里添了塊煤,火苗“騰”地竄起來,映著他滿是皺紋的臉,像是在無聲地嘆息。
夜色漸漸降臨,食堂的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下,何雨柱正忙著和面團。
孫志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倚在門框上,陰陽怪氣地說。
“何師傅,晚上燒爐子可得注意點,別用太多煤,不然明天又該有人來查了。”
何雨柱沒理他,只是手上的力氣用得更大了,面團在他手里被揉得“咯吱咯吱”響,像是在發泄著心里的怒火。
孫志國討了個沒趣,撇了撇嘴走了,臨走時還故意踢了一腳門口的煤堆,撒了一地的煤渣。
何雨柱看著滿地的煤渣,突然覺得,這場風波,怕是真的要燒到自己身上了。
他不知道明天查煤耗時,又會遇到什麼刁難。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這不僅是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更是為了爭一口氣。
一個廚子的骨氣,一個工人的尊嚴。
窗外的風越來越大,吹得食堂的窗戶“ 當 當”響,像是有人在外面磨牙,等著看一場注定不會平靜的好戲。
而灶膛里的火苗,還在“呼呼”地燃燒著,映著何雨柱堅毅的臉龐,像是在預示著一場更激烈的抗爭,即將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