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溫柔地鋪滿病房，消毒水的氣味里混進了窗外飄來的草木清香。
林楓半靠在搖起的病床上，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清亮，正專注地看著葉輕瑤用溫水幫他擦拭手指。
晴晴和夏夏被安置在旁邊的嬰兒床里，各自抱著安撫玩具，發出咿咿呀呀的“交談”聲。
病房門被輕輕敲響，接著緩緩推開。葉浩明坐在輪椅上，由付寬推了進來。
他腹部傷口的疼痛讓他的臉色比林楓好不了多少，嘴唇緊抿著，眼神里交織著疲憊、緊張和深不見底的愧疚。
病房里的溫馨氛圍瞬間凝滯了一瞬。葉輕瑤擦手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向哥哥，眼神復雜，有關切，但更多的是尚未完全平息的怨懟和後怕。
林楓的目光則平靜地落在葉浩明身上，沒有憤怒，也沒有立刻的責備，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付寬將輪椅推到林楓床邊合適的位置，低聲對葉輕瑤和林楓說了句“老板，老板娘，我去外面。”
便悄然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空間里只剩下兄妹三人，以及兩個懵懂不知事的嬰兒。
葉浩明放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低著頭，不敢直視林楓和妹妹的眼楮，胸腔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仿佛在積蓄開口的勇氣。
腹部的傷口隨著呼吸隱隱作痛，但這疼痛遠不及他心頭的萬分之一。
“林楓……”葉浩明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瑤瑤……”
他終于抬起頭，眼眶通紅，里面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沒有落下。
他看著林楓身上連接的監護儀線，看著病號服下隱約的紗布輪廓，最後目光落在林楓平靜的臉上。
“對不起……”這三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沉重的哽咽，“真的……對不起！”
淚水終于流了出來，順著葉浩明憔悴的臉頰滑落。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葉家大少，只是一個被悔恨壓垮了的、遍體鱗傷的男人。
“是我混賬，是我鬼迷心竅。”他語無倫次，聲音顫抖，
“是我惹的禍……是我連累了你們……害得輕瑤……害得你……”他看向林楓，看到他平靜面容下那場生死劫難留下的虛弱，巨大的痛苦攫住了他，
“林楓，你差點……差點就……”他再也說不下去，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壓抑的哭聲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和絕望。
葉輕瑤別過臉，用手背飛快地抹去自己眼角涌出的淚水。
她想起那個絕望的夜晚，想起冰冷的槍口，想起林楓倒在她懷里時身下洇開的、刺目的鮮紅……那些畫面如同淬毒的尖刀，每一次回憶都讓她痛徹心扉。
而這一切的源頭，正是她最信任的哥哥。
林楓靜靜地听著葉浩明的懺悔和痛哭。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抬起來，又因為虛弱而放棄。
“哥……”林楓的聲音依舊沙啞，帶著重傷初愈的虛弱感，但吐字比昨夜清晰了一些。
葉浩明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像等待審判的囚徒。
“疼嗎？”林楓的目光落在他腹部的繃帶上，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葉浩明愣住了，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傷口處，隨即用力搖頭，眼淚甩落“不疼，這點傷算什麼，跟你受的罪比……”他哽住。
“疼的。”林楓打斷他，語氣很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葉浩明更深層的愧疚和某種被理解的酸楚。
他捂住臉，壓抑的哭聲變成了更崩潰的嗚咽。
林楓的目光轉向嬰兒床。晴晴似乎被舅舅的哭聲驚擾，小嘴一癟，眼看也要哭出來。夏夏則好奇地睜著大眼楮，朝聲音的方向揮舞著小拳頭。
“孩子……”林楓艱難地抬手指了指嬰兒床的方向，又看向葉浩明，“在……看。”
葉浩明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到晴晴委屈的小臉和夏夏懵懂的眼神，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差點……差點就毀掉了妹妹和妹夫完整的家，差點讓這兩個可愛的小外甥失去父親，甚至可能失去母親。
“我對不起孩子……對不起爸媽……”葉浩明的聲音破碎不堪，
“我……我差點毀了這個家……”
葉輕瑤再也忍不住，走到嬰兒床邊，輕輕拍撫著晴晴，背對著哥哥和林楓，肩膀微微聳動。
病房里只剩下葉浩明壓抑的啜泣和嬰兒偶爾的咿呀聲。
過了許久，林楓再次開口，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債……清了？”
葉浩明用力點頭，用手背狠狠擦去眼淚
“清了，都解決了。那些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林楓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只是很輕地點了下頭。他沉默了一會兒，目光落在葉輕瑤的背影上，又緩緩移回葉浩明臉上。
“命……撿回來了。”他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瑤瑤……沒事。孩子……都在。”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蓄力量，然後，極其緩慢卻無比清晰地吐出幾個字“夠了……哥。”
“夠了”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葉浩明耳邊炸響。不是“原諒”，不是“沒關系”，而是“夠了”。
意思是，到此為止。意思是，命還在，家還在，這場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的教訓，該結束了。
葉浩明怔怔地看著林楓，看著妹夫平靜眼眸深處那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種劫後余生、不願再糾纏的疲憊。
他明白了。林楓在用他僅有的力氣告訴他活著，珍惜現有的，向前看，別再提了。
巨大的酸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沖擊著葉浩明。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重重地、深深地點了下頭，喉嚨里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嗯！”
葉輕瑤轉過身，臉上淚痕未干。她走到林楓床邊，握住丈夫的手，然後看向輪椅上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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