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門吱呀輕啟，穿堂風卷著幾片枯葉溜進書房。諸葛亮正伏案勾畫著什麼，墨在素絹上洇開江河。案頭燭淚堆成珊瑚狀，將少年清瘦的下頜映得半透。
劉彥的玄氅掃過青磚，帶起的冷意驚得燭火瑟縮。他駐足在諸葛亮身後，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太公六韜》，竹簡邊密密麻麻的批注竟比原典還多出三成。
&34；此處&39；鷙鳥將擊，卑飛斂翼&39；作何解？&34；劉彥忽然出聲，指尖點在少年剛寫就的&34；豫州&34；二字上。
諸葛亮脊背驟然繃直，狼毫在絹帛上拖出蜿蜒墨痕。他慌忙起身時帶翻硯台，濃墨潑濺在素麻衣擺。
&34；師父。&34；少年站得筆直，&34；徒兒以為，此句當與《孫子》中&39；能而示之不能&39；互為表里。昔年孫臏以減灶計誘龐涓，恰似鷙鳥斂翼之態。&34；
劉彥拍了拍諸葛亮的肩膀，語氣溫和，帶著幾分安撫︰“孔明不必緊張。我方才從汝師母處來，見此處書房仍亮著燈，故來看看。”
他的聲音沉穩，像是一陣和煦的風，輕輕拂過少年緊繃的心弦。諸葛亮微微松了一口氣，肩頭的僵硬也隨之舒緩下來。他低頭看了看被墨跡染污的衣擺，神色間仍帶著一絲窘迫。
劉彥的目光落在案上的絹帛上，那里勾畫著山川河流，標注著“豫州”二字，字跡雖因慌亂而略顯凌亂，卻仍透著一股銳氣。他微微一笑，伸手將翻倒的硯台扶正，道︰“深夜研讀兵書，倒是勤勉。不過，莫要太過勞神，身子要緊。”
諸葛亮恭敬地點頭，眼中卻閃過一絲執著︰“師父教誨，徒兒謹記。只是近日讀《太公六韜》，心中有些疑惑，故而反復推敲，不覺夜深。”
劉彥的目光掃過案上的竹簡，見批注密密麻麻，字跡工整，顯然下了不少功夫。他贊許地點點頭︰“汝能如此用心，實屬難得。不過，學問之道，貴在融會貫通，而非一味拘泥于字句。‘鷙鳥將擊，卑飛斂翼’一句，汝解得不錯，但若能結合時勢，方見其深意。”
劉彥不等諸葛亮反應，便徑直坐下，衣袖輕拂，帶起一陣淡淡的墨香。他神色凝重，目光如炬，仿佛穿透燭光，直抵天下大勢的深處。
“孔明，”劉彥忽然發聲，將走神的諸葛亮喚回，“近日袁公路于南陽稱帝，天下大勢將變，想必你也有所察覺。”
諸葛亮聞言，眉梢微動，眼中閃過一絲深思。他並未立即回應，而是輕輕將手中的狼毫擱在硯台旁，目光落在案上那幅勾畫著山川河流的絹帛上。豫州的輪廓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今日我已草擬檄文，與眾人商定。大哥尚有出兵之意。文和先生出謀劃策，已定大局。”他說到這里，略微停頓，目光如炬地看向諸葛亮。
諸葛亮微微頷首，神色依舊平靜，但眼中卻隱隱透出一絲銳利。他輕聲問道︰“師父，潁川曹孟德、吳郡孫文台兩家諸侯，當如何應對？”
“曹孟德雄才大略，孫文台勇猛善戰，此二人皆為當世豪杰。”
劉彥的手指沿著絹帛上的𤔡水緩緩劃過，在“宛城”二字處重重一叩。燭芯突然爆開一朵燈花，將案上墨跡未干的&34；豫州&34；映得赤紅如血。
&34；曹孟德處，我來安排。&34；他屈指敲了敲鎮紙，&34；明日我即去館驛見荀文若。&34；
諸葛亮正欲研墨的手腕懸在半空，墨條在硯面洇出小小一汪深潭。穿堂風掠過他沾著墨跡的廣袖，將案頭《太公六韜》的竹簡吹得嘩啦作響。
&34；至于孫文台處——&34；劉彥忽然轉身，玄氅掃落幾案邊緣的燭淚，凝固的蠟油墜地時發出清脆的&34；嗒&34；聲，&34；我推薦你去出使吳郡。”
狼毫筆尖懸停的墨珠滴落在&34；豫州&34；二字正中，少年猛地抬頭時，束發的青綢帶掃過身後堆積如山的《吳子》注疏。他瞳孔微微收縮︰&34；徒兒年未及冠，出使江東這般重任……&34；
&34；孫文台以勇烈聞名，才需以孔明你的少年銳氣壓其鋒芒。&34；劉彥將翻倒的《孫子兵法》扶正，指尖劃過竹簡上的朱批，&34；人言孫文台乃兵聖孫武之後，今朝你去，也殺殺他的銳氣。&34；
諸葛亮耳尖泛起薄紅，方才侃侃而談時的銳氣此刻化作指節攥緊的褶皺。
劉彥輕笑一聲，指尖輕輕叩在案頭鎮紙的螭龍紋上。
&34；孔明何故如此緊張？&34；他隨手翻開案頭《吳子兵法》，&34；前幾日江東來的消息，說你兄長諸葛子瑜前番隨老將黃公覆征戰廬江，功勞不小，現已是孫氏座上賓。&34；
諸葛亮呼吸微滯，袖中手指無意識蜷起，去歲前兄長臨行時的叮囑猶在耳畔。
劉彥玄色廣袖拂過案頭竹簡，指節叩在&34；吳郡&34；二字上錚然作響︰&34；孫氏本我之友盟，又與袁公路有血海深仇。前年眾諸侯伐董卓時，袁術斷其糧草，若非我出計策提醒孫文台，那時便敗在汜水關前了。&34；
&34；此去江東，一則為借勢歷練汝經緯之才，二則...&34；刻意拖長的尾音里，案頭《吳子兵法》嘩啦翻到&34；治兵&34；篇，&34；全汝手足情義豈非美事？汝兄既在孫氏帳下，你兄弟二人也該見上一面。&34；
“孔明，汝畢竟年幼，未脫稚氣，大哥也不甚放心。”
“大哥特地點趙雲趙子龍的將，要他與你一同前行。”
諸葛亮聞言，眉梢微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劉彥突然按住少年單薄的肩頭，玄色廣袖籠住案上豫州地圖︰&34；汝須記住，過江後你便是大漢天使。縱使子龍有萬夫不當之勇，議事堂前也只能立在汝身後三步。&34；
諸葛亮如何不明白師父的意思？趙雲行事穩重不假，但畢竟是武人。無論是眼前的劉彥，亦或是劉備，都有讓他做正使的意思。否則劉備麾下多少謀臣，豈不都比諸葛亮這個小兒成熟的多？
“汝兄長諸葛子瑜在江東已久，熟悉孫氏內情，此去亦可借他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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