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煞站在新落成的區域文化廣場上，望著戲台上翻飛的紅綢子直眯眼。二柱子的孫子正在唱二人轉《大西廂》，小嗓子亮得能穿透雲層。台下擠滿了人，有戴著遮陽帽的外地游客，也有抱著孫子的本地老人，連幾個金發碧眼的老外都跟著節奏直拍大腿。廣場四周的電子屏上，滾動播放著區域內二十個村子的實時畫面——南窪村的櫻桃節、西溝村的柳編大賽，熱鬧得跟過年似的。
"龍叔！"小孫騎著平衡車從人群里鑽出來，胸前掛著智能翻譯器，"德國專家說咱們的生態農業模型能申請國際專利！"他身後跟著一隊背著書包的小學生，嘰嘰喳喳地圍著龍煞︰"爺爺，我們科學課做了會發光的蘑菇！"龍煞摸出兜里的水果糖分給孩子們，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彩色的光，恍惚間又看見當年村里的娃娃們，為了一顆水果糖追著拖拉機跑的光景。
文化大院里，老藝人們正手把手教年輕人做皮影。牛皮雕刻的刀痕深淺有致，一盞ed燈把孫悟空的影子投在幕布上，活靈活現。有個染著藍頭發的姑娘突然問︰"王大爺，能不能把《賽博朋克2077》的故事做成皮影？"老頭氣得吹胡子瞪眼︰"那是啥玩意兒？"可當晚就戴著老花鏡，研究起了3d打印皮影的新法子。
教育樓的實驗室里，中學生們圍著顯微鏡爭論不休。"這株轉基因水稻的抗蟲性比去年提高了15！但口感還差火候！"龍煞悄悄扒著門縫往里瞧，想起自己當年在煤油燈下自學會計的模樣。突然有人喊︰"龍爺爺！快來嘗嘗我們釀的山楂酵素！"玻璃杯里的液體泛著琥珀色的光，酸甜的香氣混著實驗室特有的化學藥劑味，嗆得他直咳嗽。
生態保護區里，巡林員小李舉著無人機遙控器，對著對講機喊︰"三號區域發現野生東北虎腳印！"監控大屏上，紅外相機捕捉到老虎矯健的身影。龍煞跟著隊伍走在新修的木棧道上，腳下是曾經的荒地，如今開滿了紫花苜蓿。風掠過濕地，帶著蘆葦的清香，遠處的光伏板矩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可繁榮背後，暗潮涌動。有天夜里，龍煞被激烈的爭吵聲驚醒。村委會的燈還亮著，小滿和幾個干部爭得面紅耳赤︰"旅游開發不能再擴張了！再這麼下去生態該扛不住了！但財政收入有一半靠旅游！"他推門進去時，屋里突然安靜下來。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牆上的區域規劃圖上，密密麻麻的線條像張看不見的網。
更糟的是，文化傳承也出了問題。柳編廠的老師傅們集體罷工，抗議流水線搶了他們的飯碗。龍煞拄著拐杖趕到廠里，正看見機器臂快速編織著千篇一律的籃子，而牆角的竹條堆得老高，落滿了灰。老師傅老趙紅著眼眶︰"龍老弟，咱這雙手，難道就沒用了？"
手機在兜里震動，又是那個匿名號碼︰"表面風光，實則千瘡百孔。"龍煞站在老哈河的堤壩上，望著對岸新亮起的霓虹。貨輪的汽笛聲混著遠處傳來的電子音樂，老榆樹的葉子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麼。河面倒映著城市的燈火，卻也照出了他緊鎖的眉頭——這漫山遍野的旺火，燒得旺，卻也燙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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