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風還帶著股子冰碴子味，村頭的大喇叭卻熱熱鬧鬧地喊開了︰"全體村民注意！農業中心培育的新品種要下地啦！都到曬谷場集合領種子！"龍煞站在土堆上，迷彩服肩頭還沾著昨晚調試設備蹭的機油，扯著嗓子喊︰"種好了，咱這鹽堿地也能長出金疙瘩！"
人群里炸開了鍋。王嬸子攥著圍裙直搖頭︰"煞娃啊，去年試種那批新玉米，最後不都喂豬了？"幾個老漢蹲在牆根下吧嗒旱煙，煙袋鍋子敲得磚地當當響︰"可不是，別再糟蹋化肥錢！"二柱子急得臉通紅，舉起手機晃悠︰"我聯系了三個帶貨主播！這草莓往網上一掛，老鼻子城里人搶著買！"
正吵吵著，遠處突然傳來汽車喇叭聲。五輛冷鏈車排著隊碾過村口的木橋，車身上印著"京東生鮮"的大字。龍煞心里一喜，迎上去就和領頭的司機握手︰"張哥，路上沒耽擱吧？"話沒說完，刀疤男帶著幾個混混從樹後頭鑽出來，皮靴踢得石子亂飛︰"龍先生好本事啊，把省城的財神爺都請來了？"
發展委員會的人趕緊圍上來。林曉薇抱著賬本擠到前頭，馬尾辮被風吹得亂晃︰"這合同白紙黑字寫著保底收購價！"老周叼著煙站在龍煞身後，軍大衣口袋里鼓囊囊的——里頭藏著把從中東帶回來的信號槍。刀疤男冷哼一聲，突然伸手抓起袋草莓種子，撒得滿地都是︰"這玩意兒能吃？別回頭把人都吃出毛病！"
混亂間，龍煞瞥見人群里閃過個熟悉的身影。那佝僂的背影，和父親去世前夜在村口見過的一模一樣。他顧不上爭執，撥開人群追了上去，卻只在拐角處撿到個老式懷表——表蓋內側刻著"贈給地質勘探模範 趙建國"，正是父親的名字。
回到曬谷場時，氣氛已經劍拔弩張。二柱子攥著拳頭要往前沖，被龍煞一把攔住。他彎腰撿起顆種子，在掌心搓了搓︰"各位叔嬸，這是中心研發的抗鹽堿草莓，甜度比普通品種高兩倍！"說著從兜里掏出檢測報告，"省農科院的章都蓋著呢！"
老村長顫巍巍地戴上老花鏡，手指在報告上挪來挪去︰"煞娃說行，俺信！"他把煙袋鍋子往鞋底敲了敲，"誰要不願意種，把地騰出來！"幾個年輕人見狀，立刻圍上來領種子。王嬸子咬咬牙，搶過兩袋︰"俺家那三畝窪地，就當死馬當活馬醫！"
播種那天，整個村子都忙活開了。無人機在天上嗡嗡飛，撒下的不是農藥而是營養液；智能滴灌管像銀色的蛇，蜿蜒在新翻的土地里。龍煞蹲在田埂上，手把手教李瘸子操作平板電腦︰"瞅見沒？濕度低了，手機上點下就能澆水。"
半個月後，草莓苗竄得老高，綠油油的葉子底下藏著小指頭大的青果。龍煞正帶著技術員調試監控設備，二柱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煞哥！村口來了輛大卡車，說是收草莓的！"兩人趕到村口，卻見卡車後頭站著刀疤男，手里拎著個鼓鼓囊囊的麻袋。
"龍先生，這是有人給你的見面禮。"刀疤男咧嘴一笑，露出顆金牙，把麻袋往地上一倒。暗紅色的爛草莓滾了一地，腐臭味燻得人直捂鼻子，"听說你要搞采摘園？要是游客吃了這玩意兒..."他故意拖長聲音，"嘖嘖，人命關天吶。"
龍煞盯著爛草莓上新鮮的針孔，心里瞬間明白了。這是被人注射了不明液體，和去年育苗室著火的手法如出一轍。還沒等他開口，遠處突然傳來驚呼聲。幾個村民慌慌張張跑過來，手里捧著發黑的草莓苗︰"不好了！地里的苗全蔫了！"
龍煞跟著人群沖到田里，只覺腦袋嗡地一聲。原本生機勃勃的草莓園，此刻像被霜打過似的，葉子卷成了焦黑的一團。他蹲下身扒開泥土，發現滴灌管接頭處纏著圈透明膠帶——有人故意堵住了營養液出口。
夜幕降臨時，龍煞獨自坐在農業中心的實驗室里。顯微鏡下，草莓葉片上的病菌呈現出詭異的紫色。手機在桌上震動起來，是條匿名短信︰"收手吧，你爹的死，和後山的礦脫不了干系。"他猛地站起身，卻听見窗外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
沖出去時，只見實驗室的玻璃牆上用紅油漆寫著大字︰"再查下去，全村陪葬！"字跡還在往下淌，在月光下泛著血一樣的顏色。龍煞攥緊了口袋里的懷表，突然想起父親筆記本里夾著的那張老照片——照片上，年輕時的父親和一個戴貝雷帽的男人站在後山，身後的礦洞入口黑洞洞的，像只隨時要吞噬一切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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