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日，紅石村的大喇叭破天荒沒罵人，反倒飄出韓子平唱的《回杯記》，調門兒在結著冰溜子的房檐上打旋兒。龍煞踩著吱嘎作響的雪地往村委會走，看見周村長正踮腳往牆上貼紅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紅禾屯農產品合作社籌備處"，漿糊凍得邦硬，把他手指頭粘得通紅。
"周叔，我來！"龍煞趕緊接過笤帚疙瘩，往門框上補了把雪當膠水，"您這字跟二柱子的狗爬體有一拼。"周村長踹了他屁股一腳，煙袋鍋子在腰帶上晃蕩︰"去去去，老子當年在掃盲班可是模範！"嘴上這麼說，卻把寫著"合"字的紅紙往正中間挪了挪。
屋里比外頭還熱鬧。王家屯的翠花正跟紅石村的王嫂子掰扯禮盒包裝︰"咱這山蘑得用草繩捆，豆角干要擺成鳳凰形，城里人就好這口土味兒！"二柱子蹲在火盆前翻烤土豆，跟鄰村的疤臉漢子比誰吐的瓜子殼遠︰"老疤，你那手鋸木頭的架勢，明兒給合作社打貨架去！"
周村長突然拍了下大腿，從懷里掏出皺巴巴的住院費單據︰"龍煞，咱合作社章程里，能不能加條"社員家屬看病給湊份子"？"他耳尖發紅，盯著火盆里的炭火星子，"昨兒我媳婦說，再跟著天鴻瞎折騰，就帶著丫頭回娘家喂豬。"
龍煞遞過剛蒸好的粘豆包，趁熱往章程上按了個手印︰"早該加！"他指著牆上的手繪地圖，兩村地界中間畫著個紅圈，"加工廠就建在老河灣，開春挖水渠，把紅石河的活水引過來，兩村的地都能喝上"礦泉水"。"
隔壁王會計的算盤珠子 啪響︰"按這法子，王家屯的有機玉米、紅石村的猴頭菇裝禮盒，"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鏡，"一斤山蘑能頂過去三斤糧的錢！"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汽車碾雪的吱嘎聲——天鴻集團的黑色轎車又進村了。
戴墨鏡的神秘人推門進來，皮靴上的積雪滴在火盆里，滋啦冒起白煙︰"龍先生好手段，"他掃了眼牆上的合作社木牌，"可惜縣政府的施工批文，比你們的算盤珠子快多了。"他抖開張紅頭文件，"工業路開春動工，正好從你們的合作加工廠址上穿過去。"
屋里瞬間靜得能听見雪粒子打窗戶的聲兒。周村長的煙袋鍋子懸在半空，住院費單據在手里攥出褶皺。龍煞卻笑了，從紙箱里搬出印著"紅禾屯山珍"的包裝盒︰"神秘人先生，"他故意念著對方名片上的頭餃，"您看這禮盒，縣電視台的主播說明天就開直播，"他晃了晃手機，直播間里已經有三萬多人等著搶購，"要是施工隊推了咱的大棚，怕是全省的大爺大媽都得打。"
神秘人的墨鏡滑下鼻梁，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他突然指向窗外的後山︰"龍煞，你當真以為天鴻集團盯上的是你們那點莊稼？"他從懷里掏出張泛黃的地契，"光緒年間的地契，後山的鐵礦脈，早就在我們手里。"
火盆里的炭突然炸開，濺出的火星子落在龍煞手背上。他這才想起縣圖書館的舊縣志里提過，紅石河下游的礦脈曾讓老輩人爭得頭破血流。周村長猛地站起來，撞得算盤珠子撒了一地︰"鐵礦？你要挖咱的祖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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