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濟在這個年代呆久了,腸胃也逐漸適應,平日里肚子沒吃上什麼油水。
這一听施華亭說蘿卜燒肉,頓時嘴里就涌出一股口水來,仿佛那炖的爛熟的肥肉已經落了肚。
“蘿卜燒肉好啊!”岑濟咽了咽口水︰“再舀小半勺子湯就更下飯了,甜著呢!”
“哎呀,那有什麼好吃的,前幾天我們學校才發了幾斤富強粉,家里還裹了肉粽子,過節嘛,吃點好的!”
岑濟越听心里越饞,這老頭小日子過好得很,還總是抱怨這抱怨那的,真是不知足啊!
會議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圓滿結束,葛欣抽空跟岑濟打了聲招呼,說是中午省委有安排,讓領獎人員去江淮飯店用餐。
葛欣言語中有些慚愧,畢竟他只是一個掛名的,岑濟這個原作者反而去不成。
不過岑濟倒是不在意,這歌本就是抄的,真要是遇到懂行的領導自己肯定要露餡,不如讓葛欣去頂個包,自己落得自在。
施華亭去停車棚推了車出來,把岑濟帶上一路迤邐而去,先是去長江路上買了幾樣時興的點心,又到國營飯店斬了幾樣鹵味,最後在皖大附近的門市部里憑票買了兩瓶口子酒。
夫妻倆住在皖大龍河路校區宿舍樓,外立面是紅磚,頗有甦式建築風格,內里樓道狹長,擺了不少灶台,眼下正是飯點,到家剛好撞見施華亭老婆切菜。
“快,把這幾樣擺碟子里!”施華亭隨手把路上買來的東西過去,接著順手拉著他老婆的胳膊往里一帶,兩人頭貼著頭嘀咕了幾句,倒是把岑濟落在了門口。
沒一會兒,夫妻二人笑盈盈地迎上來。
“這是我今天開會踫見的岑校長,年輕有為,在江城經營幾間大廠子!”施華亭夸張地在老婆面前介紹起來。
施華亭壓低了聲音,用手上下一比劃︰“路子野得很!”
岑濟有些尷尬,心里有點忐忑︰自己是不是在會場牛皮吹大了?讓他產生了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
正當三人寒暄時,門口探進來一個大蓋帽來。
“喲!老施在家做什麼好吃的?”
施華亭聞言抬頭一笑︰“老馮你下班了?剛斬了幾只鵝頸子,一起來喝兩杯!”
老馮嘴巴一咧,摘下帽子就進屋了︰“哎呀,芸梅她帶孩子回娘家過節去了,今天中午就在你這賴一頓啦!”
“添雙筷子的事!”施華亭拉開板凳,收拾起桌子來︰“你怎麼不跟著一起回去?”
“害!最近街上不知道哪來的一幫人,到處擺攤子,市里打投辦讓我們協助配合下,大過節的也不讓人消停!”
老馮本名馮家貴,是西市區的派出所民jing,也是施華亭同事張芸梅的愛人,平日里兩家走得近,互相照應的時候多,因此也比較熟絡。
一番交談下來,岑濟才知道施華亭是濉溪人,妻子孫跟娣卻是安慶人,兩人早在土改的時候就認識了。
說來也怪,這兩對夫妻文化程度、家庭出身可謂天差地別,施華亭和張芸梅都是知識分子,馮家貴和孫跟娣卻是十足的草根出身。
用施華亭的話來說,他們那時候結婚不是看條件、講要求,都是憑著一腔熱血,和滿腹的格命熱情。
“去你的吧,你還不是看我長得漂亮?”孫跟娣端著一碟子花生米放在桌上,伸手擰了施華亭一把。
桌上洋溢著快活的空氣,馮家貴哈哈大笑︰“嫂子黃梅戲唱的確實好啊,去年學校搞聯歡會,可是壓軸出場的!”
酒菜已經擺上桌,施華亭又開始感慨︰“也就我們那個時候結婚不講究,現在,唉!”
馮家貴知道施華亭這些日子為了兩個兒子的婚事操心,伸手抓過酒瓶就開始倒酒。
“哎呀,那能一樣嘛!我跟芸梅結婚的時候,上午還在抓特務,晚上就把證領回來了,結婚跟干仗似的!”
“要是敬中、敬華的事有什麼難處,盡管開口,我家閨女早就把意為嫁)出去了,手里還有兩個余錢!”
施華亭擺擺手︰“錢不是問題,就是票難搞啊,你要是有工業券倒可以多給我來幾張!”
“那沒有,我們所里一年就兩張,哪輪得到我?”
岑濟听在耳里,記在心里,這施華亭說的看似隨意,卻好像句句都在點自己。
不過岑濟對此深有感觸,感同身受啊,畢竟幾十年後劫匪要錢都不帶槍,改帶婚紗了。
要是施華亭在會場這麼說,岑濟肯定就打個哈哈過去了,這會兒都來到別人家里吃上飯了,再蒙混過關也不像樣。
施華亭也沒別的需求,無非就是電視、家具、手表這些,可是電視這玩意,岑濟手里的數量已經不多,自己結婚還得用一台呢!
最關鍵的是,自己跟他點頭之交,萍水相逢而已,何至于給他謀什麼福利呢?
眼下大學教授的日子也不好過,跟後世那些學閥比起來還差得遠,看施華亭的年紀,估計是等不到那天了。
“我說岑校長,那表真有老施說的那麼神?表蒙子還是藍寶石的?”馮家貴眼神中透著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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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濟干脆利落地把表卸了下來遞給他看,這派出所出身的是不是都喜歡戴表,吳建國也是對手表喜歡得緊。
“那個、岑校長呀,你上午開會的時候說能搞到電視?彩電?”
施華亭終究是文化人,沒怎麼在市井里打過交道,著急忙慌地就把自己的目的給透露了出來。
岑濟抿了一口酒,齜牙咧嘴地放下杯子,不知是被酒辣到了,還是對他這話感到棘手。
“施教授,這彩電還真緊俏的很,要是年前你問我,那肯定沒二話,現在上頭風聲又有點緊,我這彩電還是從外邊來的,不好搞啊!”
這話說的也沒錯,可謂是真情流露,要是自己的表還沒壞,別說彩電了,就是小日子寫真動作片岑濟也能搞過來,大不了坐牢而已!
可現在岑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要說掙錢,憑著瓜子廠那原料進貨的匯款單,岑濟早就是萬安公社首富了。
根本沒必要為了這幾個小錢操心,那為了什麼呢?
沒別的,就為了造福廣大人民群眾,岑濟也要把這跨時代倒爺的買賣做下去!
雖說岑濟知道往後幾十年,除了個別年份,那搞開放、發展市場經濟的勢頭是一往無前。
可從近幾個月的風聲來看,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各地頻繁開始打擊投機倒把。
尤其是省城,打投辦的風頭更勁,這不,馮家貴這個派出所的也被抽去干這項工作去了。
所以岑濟這一番話說出來,倒也算得上合情合理,施華亭夫婦听後低頭沉吟不語,剩下馮家貴對著手表贊不絕口。
孫跟娣端著飯碗瞅了施華亭一眼,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隨後眼神往馮家貴手上的表擺了擺。
“彩電看來是難了些,岑校長,你看這表還有門路嗎?”
施華亭再度開口,知識分子骨子里的清高讓他的臉漲得通紅,一時分不清是酒精作用還是心緒使然。
一個大學教授都這麼開口了,岑濟再怎麼不識相也不能不應下來。
“施教授,別的不敢說,這表—”
岑濟一心想在省城結個善緣,畢竟自己也在這個時代扎根了,以後小孩上學啥的,說不定還能走個後門。
畢竟農村教育水平也就那樣,現在大學教授不吃香,那以後可不一樣,這也是岑濟厚著臉皮跟過來蹭飯的原因。
皖大再不濟,那也是211、985啊,更別說他還有個中科大的弟弟。
自己從小在農村學的跟狗似的,始終都沒摸得上雙一流的邊,咱孩子可不能受這委屈不是?
再往大了說,要是自己這個門子走通了,芙蓉生產隊、乃至躍進大隊的孩子們,那可就有福啦!
正當岑濟要表個態,一把答應下來的時候,突然門外竄進來一個身影一頭撲向了餐桌。
飯桌上幾人都被嚇了一跳,岑濟還以為是哪來的盲流,猛地起身往後讓了出來。
“大哥,這燒這麼多好吃的也不叫我一聲,我在實驗室都餓死了!”
岑濟這才看清來人,此人穿著一件長袖襯衫,一只袖子系著扣子,另一只袖子卻挽了起來,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底眼鏡。
“華軒,你怎麼來了,玉玲還沒回家嗎?”孫跟娣把這人拉開,端來了一副碗筷。
施華亭尷尬一笑︰“岑校長受驚了,這是我兄弟,他書念多了,掉書眼里去了!”
“不打緊、不打緊!”岑濟擺擺手,坐回了桌子。
“那岑校長—”施華亭眼楮瞟了一眼馮家貴手上的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施教授,你就放心好了!”岑濟借著酒勁拍了拍胸脯。
“岑校長!”施華亭語氣有些激動,自己剛從鄉下才調回來,光是找關系都花了不少本錢。
他是六九年下鄉的,補發的工資雖然多,但這年頭錢還真經不住花,更別說兩個兒子結婚都是大價錢。
再加上在鄉里呆了那麼些年,學校的領導早就換了一茬,想找關系也沒地兒找。
前兩天去店里問了,兩個未來兒媳婦一個要買梅花表,一個要買百浪多,自己把口袋扒拉扒拉倒還是能買得起,可這工業券就難搞了。
這個岑校長顯然是大戶人家,少不得是江城本地的高干子弟,更別說他舉手投足間透著自信從容,讓人看著就安心。
找他找個門路買幾塊表應當問題不大,果然自己一家子以誠相待,他張口就答應了。
古人雲︰君子待人以誠,這真是顛撲不破的道理!
想到這里,施華亭老懷甚慰,不過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趕緊補上一句︰“岑校長,我兩個兒媳婦都需要哇!”
“不要緊、不要緊,幾塊手表而已,我搞來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開什麼玩笑,電視沒法子搞,手表那可是多多的有啊,朋友!
“施老二,市局上次托你檢測的那樣東西有眉目了嗎?”
正在跟鴨頭較勁的施華軒聞言一愣,接著咧嘴一笑︰“還在化驗呢!”
馮家貴一听就急了︰“你別搞忘了,那案子上面抓的緊呢,公函都開到你們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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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沒,真在化驗呢,主要是機器不夠,多少項目都等著上呢,光是材料浸潤、分析都費了不少功夫—”
馮家貴一听施華軒嘴里專業名詞直往外蹦,趕緊作勢捂住耳朵︰“施老二,你就說什麼時候能出結果吧!”
一旁的施華亭跟岑濟解釋起來︰“年初的時候郊區發生一起命案,死者被分尸,頭和身體都—”
說到這里,施華亭看了馮家貴一眼︰“老馮,這事兒能說吧?不會影響紀律吧?”
“害!這事誰還不知道,報紙上都登了!”
得了馮家貴開口,施華亭這才繼續說︰“身首異處!”
原來省城郊區年初發生一起碎石命案,先是任圩公社公安特派員報告︰有社員群眾在周莊大隊向陽閘附近發現一顆人頭。
之後省城迅速成立專案組,在任圩公社黨委的協助下,組織二百七十名民兵和青壯勞力在現場,一共打撈了上千口機井,上百處河流溝塘。
最後終于在幾公里外的兩口機井內打撈出兩只麻袋和一只稻草袋。
其中一只麻袋里裝著一具男性尸體的軀干,另一只麻袋里裝著兩條手臂、兩條大腿和兩條小腿。
稻草袋里裝著幾件衣褲和一個染有血跡的繡花枕頭,衣褲均被剪刀剪壞。
經法醫檢查,兩個現場發現的人頭、軀干和上下肢的斷面均能吻合,且血型相同,沒有重復和缺損的部位,可以認定為同一具尸體。
但是經過組織當地社員辨認上萬人次,均沒能確認死者身份,導致調查陷入僵局。
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市局的一位偵查員發現證物中的繡花枕頭血跡上,有一處染料顏色很是獨特。
上報市局後,專案組找來各廠技術員前來辨認,均表示從未見過此種染料。
專案組因此決定將該面料送到施華軒所在的化學實驗室進行分析,以圖打破僵局。
岑濟听得雲里霧里,沒想到這施華軒還有這能耐,自己只是個文科生,對理工化學這些基本是一竅不通,只得出聲附和。
“啊!那可了不得,化驗是怎麼個化驗法啊?”
“就是通過均質化、稀釋、光譜、色譜、質譜……”
一連串專有名詞從施華軒嘴里冒了出來,岑濟頓感頭大,仿佛回到了高中課堂,趕忙端起酒杯咪了一口緩解壓力。
“嘿嘿!總之就是什麼都化驗,一化驗什麼都知道了!”馮家貴見岑濟也是戴上了痛苦面具,隨即哈哈一笑,幫施華軒吹噓了起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什麼都能化驗?
一化驗什麼都知道了?
岑濟心里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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