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濟越看越歡喜,這東西要是搞來放躍進大隊,那平日里無疑能吸引不少人來,要是趕上逢年過節,那不得賣翻嘍哇!
一想到這里,岑濟干脆就在這個小市場里轉悠起來,看看有沒有別的商機。
但一圈看過來,還是這個米花棒機比較有技術含量,而且吸引的人也是最多的。
“同志,這東西是在哪搞的?”岑濟遞過去一根紅梅,套近乎的語氣有些諂媚。
“哈哈,這我可不能告訴你,不是為了保密,這東西也是廠里人做的,我不能害人家!帶米六毛一碗,不帶米八毛!”
老板把香煙在鼻子下面一拉,猛吸一口,臉色甚是陶醉,隨後又給夾在耳朵上。
岑濟又跟著哼了一陣,老板依舊不肯松口,只得悻悻而歸,葛欣也拿了一串烤肉遞給了岑濟。
就著天上朦朧的月光一瞧,我靠,這不就是那什麼小日子的燒鳥嗎?
葛欣咧嘴一笑︰“烤麻雀,全是骨頭,就嘗個肉味!”
省城還是猛啊!
接下來兩天,岑濟一直就跟著葛欣在四處晃蕩,不能免俗地去了逍遙津等地點打了卡,緬懷了一下孫十萬同志。
每天晚上,岑濟都去賣米花棒那里磨嘰,一副不把機器買到手不罷休的樣子。
但老板煙抽了、汽水喝了,只是一個勁樂呵,別的話一句也不說。
眼看就到會議時間了,岑濟也只得跟著葛欣他們一道去了會場報到。
一九八一年六月六日,皖省文藝界慶賀文學創作獲獎大會在省委小禮堂召開,張勁夫、顧卓新、周子健等領導同志出席了大會。
會議先是對皖省近年來,尤其是三種全會以來文藝界取得的成果進行了總結,並對部分優秀文藝工作者進行了表彰。
魯彥周的小說《天雲山傳奇》榮獲國家部委舉辦的中篇小說一等獎,同名電影榮獲首屆電影金雞獎;
張弦的《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榮獲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
公劉的《沉思》、張萬舒的《萬里風雲錄》、梁如雲的《湘江夜》、韓瀚的《重量》、梁小斌的《雪白的牆》和劉祖慈的《為高舉的和不舉的手臂歌唱》分別榮獲全國中、青年詩人優秀新詩獎;
張鍥的《熱流》榮獲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
岑濟在後排就座,心情十分激動,不少名家學者都已經陸續上台領獎,領了大紅花喜慶的很。
“江城文聯葛欣等同志作詞作曲的歌曲—《我和我的祖國》榮獲國家期刊評選為年度十佳!”
岑濟在下面把巴掌都拍紅了,雖然自己只在那個等字里,可軍功章上有自己一份努力,雖說是抄的,但情感可都是發自內心的。
隨後,獲獎代表魯彥周、張鍥、張萬舒也在會上發表感言。
最後,省委張勁夫同志代表省委、省政府向獲獎同志表示熱烈祝賀,並作了重要講話。
具體內容岑濟基本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在台上很高興,講形勢,講任務,講大局,講原則,語氣熱情洋溢,充滿感情。
總之一句話,比後世岑濟見過的那些讀稿子都讀不明白的領導要強多了。
“同志們,皖省文藝隊伍,是經過考驗的,是有戰斗力的,是勝利之師,勝利之師啊!”
場下掌聲雷動,岑濟也把小手拍的通紅,動作幅度稍大了些,胳膊肘掃到了右手邊的人。
“唉喲!年輕人身體真板!”
岑濟听後趕緊伸手給這人揉了揉︰“領導對不住,我這人沒什麼見識,第一次參加這種級別的會,激動了、激動了!”
“別別!”那男人五十歲上下,戴著副黑框眼鏡,十足的知識分子派頭,輕輕推開岑濟的手,自顧自地拍打起大腿來。
“我龍哩馬,這年紀大了到處疼,他麻了個撇!”
沒想到這人一副斯文模樣,說起話來倒是一點都不精致,滿是省城口音。
“還沒請教—”岑濟小聲跟他說起話來。
“施華亭!”男人笑眯眯地伸出手來,岑濟趕緊捉住搖了搖,兩人就此搭起話來。
交談中了解到,這施華亭是皖大的一個教授,前幾年才從安慶結束勞動進城,他還有個弟弟在中科大任教,也算是書香門第。
“大學教授了不得呀!”岑濟心生感慨,大學教授放哪個時代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可施華亭卻不這麼認為。
“我弄他哥哥的,一個月才這幾個錢,劃不來!”
施華亭話說出口就覺得不對勁,畢竟眼前這位可是農村小學的校長。
自己下鄉勞動的時候對農村的教育情況也有所了解,這農村的小學校長,也就空有個名頭,拿的錢少不說,能不能按時發下來還兩說呢!
“看岑校長還年輕,成家了嗎?”施華亭岔開話題。
“定親了,打算今年就辦喜事。”
“哎呀!恭喜恭喜啊,這年頭辦喜事可不容易,姑娘家不是要三轉一響就是要三十六條腿!”
施華亭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喝了口茶,彎腰吐了茶葉沫子︰“這不是把討媳婦的吊起來榨油嘛!”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岑濟一听,這施教授語氣不對勁,好像不是在說別人,更多的是在說他自己,一問才知道他兩個兒子這兩年都要結婚。
女方家庭見他是個高級知識分子,個個都是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這要那。
手表要帶花的,自行車要能飛的,就連電視機還要十四寸的,房子?房子你不更得順手給解決了!
“你說我一個窮教書的,上哪弄錢去,人都說上輩子殺豬的,這輩子教書的,上輩子殺人的,這輩子教語文的,我這上輩子也不知道是殺了多少人!”
說完施華亭嘆了口氣,一拍大腿轉而問起了岑濟︰“岑校長你結婚置辦了麼事東西?”
“沒什麼、沒什麼!”岑濟謙虛地擺擺手。
施華亭玩心大起,心里也有些得意,瑪德我跟那些好的比不了,跟你這個農村小學校長比比還是綽綽有余的。
岑濟經不住這個老頭磨嘰,只好不情願的吞吞吐吐說起來。
仔細想想,其實自己娶媳婦還真沒花多少,跟後世比的話,那也是九牛一毛。
“沒了,就這麼多,我們鄉下人不太講究,條件都差,跟教授你比起來差得遠了!”
施華亭听完下巴都要掉在地上,這小子是在吹牛比呢吧?你說農村起院房,那自己能理解。
家里通電?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農村也在發展嘛!
再往後,這小子說的什麼電風扇、大彩電就有點扯淡了,自己家電風扇才買回來幾年啊,他就能用上電風扇了,也不怕扇葉子轉起來打他的舌頭!
大彩電就更別提了,自己一個教授,整日里求爹爹告奶奶,就為了湊兩張電視機票,還是黑白的,到今天都沒搞定,他一個農村的小學校長,竟然能搞到大彩電?
“小伙子,咱們說話吧,要講究一個實事求是對不對?”施華亭骨子里那股悶騷勁起來了,他不允許農村里有這麼牛鼻的人出現,還出現在自己眼前。
實事求是?岑濟一愣,接著啞然失笑,看來這老頭以為自己是在吹牛比。
“這表呀,我一塊,我對象一塊!”岑濟解下手上戴的海鷗月相,順手遞給施華亭。
施華亭狐疑接過,他自認對手表還是有些研究的,自己戴的也是白梅花,平日里寶貝的不行,上發條都數著圈,一個星期誤差不超過兩分鐘,逢人都得夸一句︰瑞士表就是牛!
可這小子的手表一入手,施華亭就覺得不簡單,這表殼的拋光做工,絕對是奢侈品級別的,那盤針工藝,那大背透,嘖嘖,自己手上的白梅花拿出來一比,那就是該扔的玩意!
岑濟看施華亭也是個愛表之人,當下心里惡趣味上來,從褲兜里摸出指甲刀來,用力在表鏡上一劃。
嘿!毛事兒沒有!
要知道現在的手表,表蒙子都是亞克力的,戴久了發黃不說,還不能磕著踫著,不然就等著開裂吧!
“嘿嘿!藍寶石的!”岑濟收起指甲刀,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接下來的對話,主動權就來到了岑濟這邊,什麼隊辦企業、新建教學樓、每家每戶都要翻建房子,什麼牛比就說什麼,唬的施華亭一愣一愣的。
于是乎,好好的大會開著開著,變成了上面開大會,下面開小會,兩個人處的跟老相識一樣。
“岑老師、岑校長,你說這大彩電的事是真的?”施華亭目中閃著精光,語氣急切。
“千真萬確啊,施大哥!”岑濟一拍大腿,緊接著又伏低腦袋悄咪咪地往前頭指了指︰“江城的葛主任,他家的彩電就是我搞來的!”
“啊呀,那得不少錢吶!”施華亭皺著眉頭搓著手,活像個嗅到味道的黑色小蜜蜂。
岑濟一听他這麼說,當下覺得自己吹大發了,自己的彩電庫存已經沒有幾台了。
這老施頭要是硬拉著非要賣他兩台,岑濟上哪給他弄貨去?于是腦筋一轉,趕緊岔開話題。
“我說施大哥,現在都流行搞個副業,你學問這麼深,隨便開個補習班什麼的,也能掙不少啊!”
“補習班?”施華亭滿臉疑惑,語氣中滿是不解。
岑濟眼珠子一轉,自己這張破嘴哦!現在哪有搞文學的去辦補習班?
你當是幾十年後高考命題人辦補習班吶!
“副業!對,我說的是副業,听說現在滬城有些教授、專家,專門到江浙一帶做什麼周末工程師,賺不少呢!”
岑濟一時亂了陣腳,趕緊扯了一通閑篇,把話題往別處帶,不過這“周末工程師”倒還真不是瞎說。
八九十年代,甦州為承接產業轉移,建了不少廠子,可這些廠子建起來後,設備經常出問題,但是自己又沒有技術骨干能搞得好。
因此只能花高價去滬城請專家、技術員來維修,這些人呢又大多在國有企業任職,平時過不來,只能周末抽時間去看看,因此得名“周末工程師”“禮拜天工程師”。
你看這既解決了廠家的困難,又給工程師提供了優厚的報酬,贏兩次,簡稱雙贏嘛!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小兄弟唉,你說的那都是有技術、有本事的人,搞理工的吃香,像老哥哥我這樣舞文弄墨的,完全不搭嘎意為沒關系)嘛!”
“那倒也是!不過我听說最近外語比較吃香,教些abc也能掙錢!”
“就我隔壁的老馮,一個戴大蓋帽的,也能搞到門路,就活該我們這臭老九餓死!”
說來也好笑,市場經濟下,原本應該坐在象牙塔里鑽研學問的人,現在也對幾個銅板在意的緊。
“唉!可惜了,我兄弟倒是有些本事,好多廠子請他去搞研發,可他硬是不干!”施華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是什麼專業的?”
“化工科的!”
別管什麼化工的、理工的,再過幾年通通都得去打工,“造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這可不是空穴來風。
岑濟心里一陣嘀咕,不過也不好在面上說出來,這該死的市場經濟熱潮,攪得自己心神不定,日常思想上也逐步把人異化了。
在內心深處自我批判一番之後,岑濟收斂心神︰“搞化工好啊,多研究研究化肥,幫助農民同志增收增產,這可是不得了的功勞!”
“害!”施華亭一擺手,撇了撇嘴︰“搞什麼化肥啊,他就整天在實驗室里頭搞門道!”
“哦喲,那是學者型人才嘛!”
“唉咦!就是個書呆子,還沒我腦子活絡呢!”施華亭眉頭皺著,似乎對弟弟不太滿意︰“去年金陵有廠子請他去攻關一項技術,二百塊一個星期,他硬是不去,這不是書呆子嗎?”
難得呀,岑濟微微點頭,這兄弟倆倒是一對妙人,學文的追銅逐臭,學理的反而不理外事。
“別說他了,等會散了,我請你去搓一頓!”施華亭扯住岑濟胳膊,眼神卻總是瞄著岑濟那塊海鷗表。
“哎呀,這我听會場簽到處的同志說,中午省里請客,都是好菜呀!”
“哼!狗屁,就是蘿卜燒肉,我剛才上廁所的時候看見了,一勺子舀上來,你不丟到嘴里都不知道吃的是蘿卜還是肉!”
喜歡我在1980年搞開發請大家收藏︰()我在1980年搞開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