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見那個工人要離開，林曉瑜趕緊開口將他叫住。她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可她剛才分明听到了他的話，總不能裝作渾然不覺。
听見呼喚，對方腳步猛地頓住，脊背繃得筆直。林曉瑜看出他緊張，刻意放緩語調，“你叫什麼名字？我記得你是連鑄機操作工？方才好像听你說，家里孩子要做手術？”
孫旺攥著安全帽的手指微微發白，怎麼也沒想到，車間里密密麻麻的工人，這位新來的女總裁竟只瞥了一眼就記住了自己。
喉結艱難地滾動兩下，他沙啞著嗓子開口︰“李總，我確實是連鑄機操作工，叫孫旺。”
說到這里，他眼底泛起血絲，“剛接到家里電話，孩子出了車禍，要盡快做手術。我本想找王經理批個假……”
林曉瑜輕點下頜，“家里有急事，請假本就情有可原。只是按流程，你該去找人事部批假，怎麼跑到這里來找王經理？”
孫旺喉結劇烈滾動，視線在林曉瑜和王川之間游移。
車間轟鳴的機器聲里，他攥緊的安全帽邊緣深深勒進掌心，半晌才憋出沙啞的回答︰“我、我剛去人事部遞了假條，可周經理說最近訂單緊，批不了假……”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消散在鋼鐵踫撞的鏗鏘聲里，“我實在沒辦法，這才來找王經理通融……”
林曉瑜眉峰微蹙，目光如炬掃向王川。
王經理心中一緊，趕緊解釋︰“這事怪我沒協調好！人事部也是考慮到生產線不能停，孫旺負責的連鑄機崗位又實在缺人……”
“訂單再急，生產線再缺人，難道比人命還重？”林曉瑜不滿地抬手打斷他的話，“崗位缺人，你作為廠區負責人，第一時間應該讓人事部啟動緊急招聘，而不是把員工當永動機，連家人出事都要壓榨他們休息的權利！”
之前李宏盛擔任總裁，為了節省成本，公司里的員工都是恨不得一個當三個用。
車間里缺人更是常態，有時候訂單忙時，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長期連軸轉，不但工人抱怨，而且還有安全隱患。特別是煉鐵、煉鋼、連鑄、熱軋幾個車間，若是工人疲勞過度，稍不留神就有可能發生安全事故。
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林曉瑜同意要招人，王經理自然高興，“這事是我疏忽了，林總放心，回頭我就讓人事部去招聘。”
林曉瑜也知道以前李宏盛最喜歡壓榨員工，沒有多說什麼。
她轉頭朝孫旺道，“你的假我批了，你先回去處理孩子的事，等回來上班，記得去找人事部補辦相關手續。”
孫旺嘴唇劇烈顫抖，喉結滾動著深深鞠躬︰“謝謝林總！謝謝……”
林曉瑜擺手催促，“孩子手術是大事，你趕緊回去，別耽擱了。”
可孫旺卻像被釘住般挪不動腳步，臉上寫滿糾結。王川見狀，眉頭擰成疙瘩︰“你不是急著要去醫院簽手術同意書，怎麼還在這磨蹭？”
孫旺紅著眼眶，手指死死摳住安全帽邊緣。
他何嘗不想立刻飛到孩子身邊，只是手術費像座大山橫在眼前，此刻的他身無分文，一時之間又找不到人借錢。
猶豫再三，他艱難地看向王川︰“王經理，孩子做手術急需用錢，您能不能先借我點？回頭一定還您。”
王川的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上周剛發的工資，怎麼會沒錢？”
嘴上雖這麼說，手已下意識摸向口袋，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沒帶現金，“我身沒帶錢，你要多少？我手機轉給你。”
孫旺見他不滿，一緊張，脫口而出，“工資都兩個月沒發了，我哪有錢。”話一出口，他瞬間僵住——忘了公司新總裁還在場。
林曉瑜眉頭緊蹙，“你說什麼，兩個月沒發工資？”
王川原本還同情孫旺，可現在卻覺得他是故意來鬧事的，“孫工，你胡說什麼？工資前天才發下去，你竟然當著林總的面就敢胡說八道？！”
旁邊的郭子怡也覺得孫旺有故意鬧事的嫌疑，“孫工，公司以前確實存在拖欠工資的現象，但林總執掌鼎盛後，第一件事就是嚴令財務總監梳理賬目，確保各部門工資準時發放。”
鼎盛集團雖是中型企業，卻架構龐大部門林立，單是鋼廠分部就有近千名職工。
如此規模的人員薪資，自然無法在集團辦公樓集中發放。
一般每月發薪時，各部門人事部會依據績效考核，統計出薪資表，隨後交由部門財務經理審核把關。
再層層上報，待公司總裁審批確認後，薪資款項才會劃撥到各部門賬戶，最後由財務經理具體安排，將工資發放到每位員工手中。
郭子怡皺眉，“我記得清清楚楚，鋼廠全體員工的工資，5號那天就已準時撥下去了！”
“我沒有胡說！”孫旺原本還有些害怕，可想到妻子在電話里哭訴的，兒子的傷勢太重，以後很可能要成殘疾人，他也豁出去了，“我知道財務總監把錢撥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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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赤紅瞪著王川，“可上周陳經理發工資時，只給辦公室那幫人發了，我們車間工人的工資，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王川的臉“唰”地黑成焦炭，“不可能，這事我從來沒听說過！”
林曉瑜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一眼，直接示意郭子怡，“郭助理，去把那邊的工人叫過來。”
不一會兒，兩個滿身油污的工人局促地站在眾人面前。
“不必緊張，找你們過來，是想問你們點事。”林曉瑜沒有彎彎繞繞，而是直接問，“你們這個月的工資，發放了沒有？”
兩個工人不約而同瞄了一眼王川，神情欲言又止。
王川剛才還覺得孫旺是撒謊，可他能做到鋼廠的負責人，並非是什麼蠢人，一看這兩人的神情，心就沉到了湖底。
“看我做什麼，發沒發工資，你們照實說就是。”
對工資的事，兩個工人早就不滿了，他們巴不得將這事捅到總裁面前。
“沒發，上周陳經理只發了辦公室那些人的工資，其他人的都沒發。”
“不止這個月的沒發，就連上個月的工資到現在還拖欠著！”
林曉瑜點頭，“行，這事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做事。至于工資的事，我保證，最遲明天下午三點，一定會一厘不少，都打到你們的賬號上！”
兩個工人都很高興，異口同聲朝林曉瑜道謝，“多謝林總，那我們先回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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