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被燒成了虛無,整座神殿城邦仿佛沉入熔爐深處。
七道黑影在火焰結界中緩緩圍攏,如同從烈焰中爬出的舊夢殘骸,每一步都踏在瑪微卡的心跳上。
她們低語著同一個名字——“瑪微卡……歸來”,聲音層層疊疊,像是從千年的灰燼里爬出來的回音。
可就在這萬火共舞的中心,馬小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它靜止不動。
沒有隨她的動作而搖曳,沒有因火光而拉長,就像……早已不屬于她。
她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後腦——不是恐懼,而是頓悟。
這些黑影,不是外敵,不是深淵的爪牙,也不是什麼所謂的“影誓七使”。
她們是她的一部分。
是那些被她親手埋葬、卻從未真正熄滅的記憶殘片——被質疑時的羞辱、失控焚燒神廟那一夜的驚惶、獨自站在神座前無人回應的孤獨……她以為自己早已超越,可原來,它們一直藏在火里,等著她回來認領。
“原來你們不是想殺我。”她輕聲說,指尖撫過心口的火焰之心刻印,那里正劇烈震顫,仿佛有另一顆心在與她共振,“你們是想讓我……變成你們。”
她緩緩抬頭,眼神卻已不再動搖。
她不是提瓦特土生土長的神明,她是馬小微,一個來自異界的普通女孩。
她不怕痛,不怕死,更不怕面對真實的自己。
正因為她是“馬小微”,她才敢燒掉那些強加給她的神格枷鎖。
她不動聲色,指尖悄然引動一絲純淨火種,緩緩注入心口刻印,同時傳音入林羽耳中︰“待會無論我做什麼,記住——真火從不跪拜虛影。”
林羽站在她側後方,手握短刀,指節發白。
他看不懂這詭異的對峙,但他信她。
哪怕全世界都說她是假神,他也願意做她唯一的錨。
“你們說我是假神?”馬小微忽然揚聲,聲音穿透火網,如金石交擊,“那今日我就用這把‘假火’,燒一燒你們供奉的‘真名’!”
話音未落,她猛然撕裂左臂衣袖,露出白皙肌膚。
指尖燃起一簇金紅火焰,毫不猶豫地在手臂上劃下三字——
馬小微。
火焰灼燒皮肉,血珠尚未滲出便被蒸發,可傷口卻沒有如常愈合。
相反,那三字在烈焰中凝成一道古老符文,像是用靈魂刻下的誓約,燃燒不息。
“你無權以凡名玷污神位!”其中一道黑影驟然嘶吼,聲音竟帶著她自己曾在加冕禮上的回響。
馬小微冷笑,眼中火光暴漲︰“正因我是馬小微,我才敢燒掉你們強加給我的命運。”
她雙手猛然張開,體內“火焰之心刻印”轟然引爆!
原初火種如江河倒灌,席卷全身。
她不再壓制痛感,不再逃避記憶,反而將所有的痛苦、執念、不甘與倔強,盡數灌入那道自焚之火——
火焰瞬間由赤紅轉為金白,溫度攀升至極致,竟在空中凝成一柄燃燒的長劍,直指七影中央!
“燒吧!”她怒喝一聲,火劍破空而下!
轟——!
一道黑影應聲崩解,如灰燼般四散飄落,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其余六道頓時劇烈扭曲,發出淒厲哀鳴,仿佛被某種根源之力灼穿了存在本身。
火光映照下,馬小微的身影愈發挺拔。
她的手臂仍在燃燒,誓約符文如烙印般銘刻血肉,可她面不改色,只冷冷望著剩余黑影︰“你們是我拋棄的怯懦,是我封存的軟弱,但——我不是你們。”
“我是我。”
她再次抬手,火種再度沸騰。
而就在神殿外高塔之上,一道身影猛然站起。
情報官死死盯著手中火紋羅盤,瞳孔劇烈收縮。
羅盤上的七道火紋本應隨祭典進程同步波動,可此刻——每當一道黑影崩解,其中一道紋路便黯淡一分,而更詭異的是,地下深處那股源自“初燃井”的古老回響,竟也隨之衰弱一絲!
他猛地合上羅盤,臉色鐵青。
“不對……這不是驅邪,這是……剝離。”第六道黑影在金白火焰中扭曲、哀嚎,那聲音忽而尖銳如刀,忽而低回如泣。
就在火焰即將將其徹底吞噬之際,黑影猛然一顫,竟從中傳出一道熟悉得令人心碎的聲音——那是馬小微穿越前的自己,在地球最後一夜,耳機里循環播放的那首老歌的哼唱調子。
緊接著,那殘影開口,嗓音輕柔得像是從記憶深處爬出來的夢︰
“你本可回家……為何留下?”
全場驟然一靜。連狂舞的烈焰都仿佛遲了一瞬。
馬小微身體猛地一僵,瞳孔劇烈收縮。
那一瞬,她看見了出租屋斑駁的牆皮,看見了桌上沒吃完的泡面,看見了手機屏幕上閃爍的未讀消息——“小微,你最近還好嗎?”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發的,而她再也沒能回復。
回家……多簡單的兩個字,卻像一把鈍刀,狠狠剜進她靈魂最柔軟的地方。
可她只是微微仰起頭,嘴角揚起,笑得近乎癲狂,眼底卻燃著不滅的火︰“因為這里有人等我點燃燈火!”
她張開雙臂,將最後一道原初火種推向殘影——
轟!!!
火焰如怒龍咆哮,席卷天地。
第六道黑影在極致的灼燒中崩解,化作無數細碎光點,如同被風吹散的余燼,連悲鳴都來不及留下。
六影已滅,唯余最後一縷微弱黑焰,如垂死的蝶,在風中搖曳片刻,竟驟然俯沖,墜入神殿地縫深處,消失不見。
而就在那一刻,馬小微低頭。
她的影子,動了。
不再是死寂的、割裂的、背叛般的靜止。
它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仿佛終于重新認主。
可……慢了半拍。
像是遲來的回聲,像是追不上步伐的舊日殘響。
她怔怔望著那道緩緩抬起的手影,心口一陣發悶,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輕輕攥住。
她輕聲開口,仿佛在對影子說話,又像是在對自己許諾︰
“下次……別學我笑。”
話音落下,神殿內火焰漸息,唯有她心口的“火焰之心刻印”仍在劇烈搏動,像是在預警什麼。
就在此時——
“轟!”
地面猛然一震,不是來自上方,而是自地底深處,如同沉睡巨獸的第一次心跳。
神殿石柱龜裂,塵灰簌簌落下。
那股震顫順著地脈蔓延,直逼初燃井方位。
而在高塔之上,情報官早已沖入內庭,衣袍被狂風撕裂,臉色慘白如紙。
他一把抓住林羽肩膀,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
“他們在用七使維持一個‘神格幻境’!那不是封印外敵……是封印‘她’過去的神格殘片!若七影全滅,初燃井的平衡就會崩塌!”
林羽瞳孔驟縮,目光掃過仍在燃燒誓約符文的手臂,掃過那道終于回歸卻遲緩半拍的影子,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線索——為何七使只在燃名祭出現?
為何她們共鳴時,井底會有回應?
原來,她們不是入侵者,而是鎖鏈。
可他沒有動。
沒有上前阻止,沒有呼喚收手。
反而猛地將手中短刀插入神殿石階,雙手迅速結出火神護衛失傳已久的古禮印訣,指尖劃破掌心,精血順著刀脊流淌,瞬間點燃刀身古老火紋!
火焰騰起三丈,映紅半片夜空。
他仰頭,聲音如雷貫耳,響徹殘破神殿︰
“我以火之國護衛之名——見證真火!”
刀光如誓,信念如焰,那一瞬,天地間的火元素竟為之一凝,仿佛有無數先輩英靈在低語呼應。
馬小微體內火焰之心劇烈共鳴,仿佛注入了一絲人間執念的重量——不是神明的威嚴,而是凡人願為之死的信。
她閉了閉眼,再睜時,眸中已無動搖。
可就在這萬火歸寂、勝負已分的剎那——
地底,再度傳來一聲沉悶的“ ”。
初燃井封印石,自行裂開一道幽深縫隙。
暗紅火霧緩緩溢出,帶著低語般的嗡鳴,像是誰在深淵中,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