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籠罩著納塔火之國的群山與岩壁。
神殿深處的“初燃井”泛著微弱紅光,仿佛大地深處仍在低語。
風穿過石隙,發出嗚咽般的呼嘯,像是無數亡魂在追問一個名字——瑪微卡。
馬小微站在井邊,長袍染塵,指尖還殘留著灰燼的冰冷。
她望著井中那團即將熄滅的古老火種,眼神不再迷茫,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決絕的清醒。
她不是“真正的瑪微卡”。
也許從來都不是。
可那又如何?
她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一團火——不耀眼,卻穩定,帶著心跳般的韻律。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具身體點燃火焰時的模樣,是在赤脊谷外,風雪漫天,三百難民瀕臨凍斃的夜晚。
那一把火,燒退了暴雪,也點燃了她作為“火神”的第一道信念。
不是神賜,不是傳承,是她用自己的意志,從絕望中搶來的光。
“林羽。”她輕聲喚道。
鐵靴踏地聲由遠及近,護衛隊長快步而來,鎧甲未卸,眉宇間滿是凝重。
他看到她眼底的火焰,心頭一震。
“你決定了?”他問。
她點頭,目光轉向隨後而至的情報官。
那人站在陰影里,手中卷軸半開,筆尖尚濕——那是他剛剛寫下的第三十七頁《火神行為偏差日志》。
“我知道你在記。”馬小微直視他,“記我言行異常,記我質疑神典,記我接觸禁忌之火。但今晚之後,你可以繼續記,也可以燒掉它。”她頓了頓,聲音清冷如刃,“因為我將告訴你真相——我不是你們等待的那位火神。我不是血脈正統,也不是命運歸位。我是一個……被‘影火之誓’召喚而來的異界之魂。”
空氣驟然凝固。
林羽瞳孔微縮,手已按上劍柄,卻不是為了防她,而是本能地掃視四周暗影。
情報官沒有動,筆尖滴下一滴墨,在卷軸上暈開如血。
“你說你是……入侵者?”他緩緩開口。
“或者替身。”她坦然承認,“我的記憶不屬于提瓦特。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元素之力、沒有神明降臨的地方。可我清楚記得,我穿越前的最後一刻——是下課鈴聲。而‘影火之誓’的頻率,和那鈴聲一模一樣。”
她攤開手掌,那團火靜靜躍動。
“如果神格必須純淨,必須血統純粹、靈魂無瑕,那我不配。但如果守護不需要資格認證,如果救人不需要神諭加冕——”她猛然握拳,火焰在指縫間咆哮升騰,“那我就算被稱作‘假神’,也要讓這火,燒得比任何真神都亮!”
話音落下,寂靜如潮水般退去。
林羽忽然單膝跪地,鎧甲與石面撞擊,發出沉悶回響。
“你點燃的第一把火,”他抬頭,目光灼熱如熔岩,“燒退了赤脊谷的雪暴,救了三百難民。那是真火,也是真心。在我眼中,火神不是名字,不是血脈,而是誰願為這片土地燃盡自己。”
馬小微怔住。
她以為會迎來質疑、排斥,甚至是拔劍相向。
可林羽只是跪在那里,像一座不會崩塌的山。
情報官緩緩合上卷軸,低聲道︰“或許……神明本就不該被定義。”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向初燃井。
“火元素之靈!”她高聲宣告,聲音穿透夜幕,“我不再問‘我是誰’,也不求你認可我的身份。我只問一句——若我不配為神,可否以凡人之軀,借你之力,護此一方?”
風停了。
井中殘火驟然熄滅。
死寂。
就在眾人以為回應是沉默時,井底忽然傳來一聲低吟,像是遠古巨獸甦醒的呼吸。
緊接著,一道赤金色的光自深淵升起——那不是火焰,而是液態的光,純淨到令人落淚的“原初火種”,緩緩降下,纏繞上她的手臂。
她的“火焰之心刻印”猛然熾亮,仿佛心髒被點燃。
紋路自胸口蔓延而出,沿血脈爬行至指尖,化作全新的圖騰——一朵逆火綻放的蓮,根系扎入血肉,花瓣卻朝向蒼穹。
這不是神授。
不是繼承。
是火靈因“心火純粹”,自願締結的非正統契約。
她笑了,眼角有淚滑落,卻被火光蒸成白煙。
“現在,”她轉身,目光如炬,“讓我們給‘影火’一點回禮。”
她命情報官取出所有元素信標,將“影火之誓”的旋律逆向調頻,注入火神殿共鳴陣列。
當夜,深淵暗焰信號如期而至,如幽靈般試圖滲透納塔信仰網絡。
可就在接觸瞬間,頻率反噬。
三名潛伏于民間的信徒突然渾身冒煙,繼而爆燃,火焰從瞳孔中噴出。
他們在灰燼中嘶吼,臨死前只喊出一句話——
“假火!假火燒盡真魂!”
神殿之巔,馬小微立于風中,黑袍獵獵,眼中火光與星空對峙。
她俯瞰整片國土,聲音冷如霜刃︰
“你們供奉的影火,不過是恐懼的灰燼。而我的火——哪怕被說成是假的——也燒得比你們更真。”夜風穿過神殿高聳的拱門,卷起一地灰燼,如同亡魂低語。
林羽帶著一隊精銳從城南廢巷歸來,鎧甲上沾著焦痕與血污,腳步沉重卻堅定。
他單膝跪在神殿中央的石階前,掌心托著一塊殘破的木牌——漆黑如炭,邊緣焦卷,唯中央“影誓七使”四字清晰可辨,像是用熔岩刻下,深陷進紋理。
馬小微端坐于火神座上,指尖那簇小火靜靜躍動,映得她眸光明滅不定。
她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緩緩起身,赤足走下七級石階。
裙擺拂過地面,帶起細微火星,如星塵灑落。
她接過殘牌,指尖撫過背面——一道極細微的火烙印記悄然浮現︰三環纏蛇,中央一點星火。
那是火神殿御用工匠才會使用的私印,百年傳承,代代相承,從不外傳。
她的呼吸微滯。
“近十年內,所有受冊工匠名單。”她的聲音不高,卻如刀鋒劃過寂靜,“我要每一個人的名字、籍貫、師承、居所,還有……他們經手過的每一件神物。”
情報官站在柱影間,筆尖已在新卷軸上疾書,眉頭緊鎖。
他本以為“影火之誓”只是深淵的殘黨余孽,是信仰崩塌後的幽靈回響。
可如今這塊殘牌像一根毒刺,扎進了提瓦特最神聖的肌理——火神殿本身。
林羽抬頭,眼中是壓抑的怒火︰“屬下已審問三名俘虜,皆服毒自盡。但這名死士不同,他至死緊抱此牌,像是在傳遞某種警告……或是挑釁。”
“不是警告。”馬小微低聲道,火光在她瞳中翻騰,“是宣戰。他們要的不只是顛覆信仰,而是徹底替換‘神’的存在。”
她轉身望向神殿深處那尊古老的火神像——昔日瑪微卡的面容已被歲月侵蝕,只剩下輪廓。
而此刻,那雕像的影子竟微微晃動了一下,仿佛被無形之風拂動。
她不動聲色,指尖火焰驟然暴漲,一道火線如蛇竄出,直擊那影子。
轟然輕響,影子崩散成灰,空氣中留下一絲極淡的腐臭氣息——那是“影火”殘留的污染。
沒人看見這一幕。只有她知道,它一直在看著她。
當夜,萬籟俱寂。
她獨坐神座,不再點燃燈火,只讓一簇火苗在指尖輕舞,映照出牆上長長的影子。
那影子緩緩抬起手,動作與她同步,卻又慢了半拍——像是模仿,又像試探。
她嘴角微揚,輕笑出聲︰“你可以模仿我的姿態,復制我的言行,甚至偽造神跡……但你永遠不會懂。”
火焰忽地一顫,
“一個凡人,背負著不屬于她的神名,卻仍願為三百難民點燃第一把火時——心里燒的是什麼。”
牆上的影子猛然僵住。
那一瞬,仿佛有低語在空氣中回蕩,又迅速湮滅。
影子悄然退縮,融進黑暗深處,如同退潮的黑水。
而她的火,依舊明亮,穩穩跳動,像一顆不肯熄滅的心髒。
馬小微低頭,再次凝視掌中那半塊殘牌。
火光映照下,工匠印記的紋路忽然變得異常清晰——
那三環纏蛇的尾端,竟有一道極細的裂痕,像是……被刻意改動過。
她眸光驟冷。
敵人不止藏在深淵。
他們早已披著“正統”的外衣,活在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