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家面粉廠離第三家,又是將近半個小時的距離。
瞧著在前邊兒累得滿頭大汗的老師傅,董華不由問道,“師傅,你咋一直沒走,還在外頭等著呢?”
老師傅喘了口氣,笑著回頭看了董華一眼。
“這里去哪都遠,也不方便,你出來後肯定得坐車,所以我就在這兒等著你了。”
董華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還是師傅會掙錢。”
老師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小伙子,你說笑了!我都跑了十幾年了,哪里我都知道,我就是個活地圖!”
瞧見老師傅自信的模樣,董華笑了笑,“那就辛苦你了,師傅。”
半個小時後,終于到了第三家面粉廠。
這家廠子的規模比前面三家都要都要大。,董華向門口的保安打听了一下,工廠還沒有到放假的時候,不過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董華一听,急忙說明自己的來意,並隨手給了保安大叔一包煙。
原本態度冷淡的保安大叔瞬間變得熱情起來。
上輩子的董華早已看清楚,有些人會在有限的權力內最大程度地為難別人,所以提前買了幾包煙。
適當花點小錢給對方一些好處,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還可以走走所謂的“綠色通道”。
何樂而不為呢?
順利進了廠區以後,董華望著跟前的幾棟高樓,深深吸了口氣。
希望這次能談成。
成了,就不用跑下一個地方了,還能省下最後的兩包煙。
拿回去給董大成抽也是好的。
如是想著,董華便按照保安大叔指的方向走去。
到了一樓辦公室門口,正好遇到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姐。
董華急忙問道:“大姐,請問陳杰陳經理的辦公室在哪里?”
大姐瞅了他一眼,指著身後的樓梯,“你就從這里上去就成,他在二樓的辦公室。你進去了喊一聲就行。”
說完大姐,大姐便拿著拖把頭也不回地走了,似乎很忙的樣子。
董華搖搖頭,快步走上二樓。
眼下找到陳杰才是最緊要的事。
董華在辦公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才訕訕開口喊了一聲。
陳杰很快出來了,是一個體型有點壯的平頭男子,穿著西裝皮鞋,打著領帶,頭上還梳著個油光發亮的大背頭。
那叫一個板正。
眼下臨近年關,又快放假了,而陳杰又是負責采購業務的,此時瞧見狼狽的董華,不是很想搭理,故而態度十分冷淡。
陳杰抬手看了看手表,才一臉不耐煩地開口:“你找我?有啥事?”
董華一看就知道對方沒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皺了皺眉。
“陳經理,我來是想問問你,你們廠里還收不收紅薯土豆?我們村里…”
“好了別說了!”
陳杰毫不客氣地打斷董華,“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你可以不用繼續往下說了。我們廠子現在不收,任何東西都不收了。”
面對干脆且直接的陳杰,董華抿了抿唇,“就一,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了嗎?”
“沒有余地。”
陳杰冷漠地看著董華,“小子,你不知道快過年了嗎?我要你的東西有什麼用?收回廠子里白白放爛嗎?”
“可是我們村的紅薯跟土豆真的很便宜!”
董華鍥而不舍,“陳經理,你們廠子不是還有將近一個星期才放假嗎?為什麼不考慮考慮呢?可以節省不少成本呢。”
陳杰輕蔑地笑了,不屑地朝董華嗤了一聲。
他輕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董華,道:“就你一個農村土包子,還知道成本呢?居然還教我做事?”
董華眼神沉了沉,冷聲道,“怎麼,我來找陳經理談生意,陳經理可以拒絕,怎麼反倒開始人身攻擊了?”
陳杰又是一聲冷笑,“咋的,還不讓人說嗎?”
他一臉嫌棄地用指尖扯了扯董華身上的衣裳,旋即十分刻意地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潔白的手帕巾,撇嘴道:
“你看看你這衣裳,都包漿了,還有你那鞋子,嘖嘖嘖,小伙子,真不是我說你啊,什麼事是你應該做的,什麼事不是應該你做的,你心里沒數嗎?”
“你一個臭種田的就好好給我回家種田去,跟我提什麼成本?剛知道了個新詞就到處炫耀?”
陳杰 里啪啦一股腦說了一大堆貶低董華的話,說完就轉身要回辦公室,絲毫沒把他放在眼里。
董華忍不住咬緊牙關,緊緊握住雙手。
稍作思量,他還是張嘴叫住了陳杰。
“陳經理,你等一下,我想當面跟你算筆賬。你听了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收我的東西。”
陳杰頓住腳步,嘲諷地笑了。
“那你說吧,我倒要看看你這個鄉巴佬的嘴巴里能說點什麼東西來。”
董華沉吟片刻,道“你們平時收紅薯土豆紅薯,從批發商手里收過來的,怎麼也要三三毛,三毛五一斤吧?”
“要是派車子去村里收,是可以便宜一些,但是,這中間產生的人力物力成本,是不是也是一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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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汽油,時間,都是錢,具體得花多少,還是陳經理比較清楚。”
頓了頓,董華又道,“而我們村一共有一萬多斤的產量,每斤只需要兩毛錢,不用你們的人到處跑,都在一個地方,一兩天就能收完。”
瞧見陳杰當真開始認真思考著,董華頓時覺得自己或許有戲。
便乘勝追擊道“不管是紅薯還是土豆,都是兩毛錢一斤,我給你們地址,你們只管來車子拉走就行。”
“每斤可是能節省一毛五到到兩毛錢。最後我還要說的是,這麼低廉的價格,也就年前這段時間有,年後的話,你們再想收,這個價格可就拿不到了。現在買到了就是賺到了。”
陳杰眉頭緊鎖,當真一臉認真地開始在心里算起帳來。
說起來,其實眼前這個農村小伙子說得其實沒什麼毛病。
甚至,他還覺得很有道理。
買到了的確就是賺到了。
他們廠是做面粉,澱粉之類的,紅薯土豆,玉米都能做成澱粉,面粉。
他之所以如此強烈抗拒董華,一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頭了,早就已經飛回了自己家里。
哪個男人不想念家里的老婆孩子熱炕頭?
二來,他們廠子里還有一個星期就要放假了。
東西收過來,萬一來不及加工怎麼辦?那不就白白浪費這批紅薯土豆了麼?
可現在這小子告訴他,每一斤只要兩毛錢!
他沒想到,這小伙子居然提前把成本都給了解清楚了,要是真的這個價格能收到一萬多斤的紅薯土豆……
那在原材料成本上可以省下一大筆錢!
而且,他又想到另外一點。
廠里的員工數量不少,區區一萬多斤的東西,大概天就能完成生產了,讓員工們趕一趕產量,怎麼都是能完成的。
況且,他是干采購的,如果成本控的好,也是會有獎金的!
他方才快速算了一筆賬,如果把這一萬多斤的糧食給收了,那最少也能省下一千多到兩千元錢!
這可是相當于50個工人一個月的工錢!
一下子給老板省出來50個工人的工錢,老板知道了肯定得大大地獎勵他!
不光如此,還有可能給他升職加薪!
想到這些可能性,陳杰神情激動地看著董華,“小伙子!我可以考慮一下!”
“真的?”董華雙眼一亮,“那陳經理你要考慮到什麼時候?”
陳杰沉思片刻,道,“小伙子,這件事怎麼說也是一件大事。我得先跟上級匯報。這樣吧,明天給你答復,行吧?”
“明天啊?”
董華想了想,點頭道“好吧。那我明天還是這個時候到廠里來,可以拿?”
“沒問題!你早上來就成!”
陳杰也是想快點落實這件事,打算等董華走了以後就去跟老板商量一下這件事兒。
兩人說好以後,董華便出發趕往下一個廠子。
按道理來說,他其實沒必要去第四家廠子了的。
可他到底是不放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第三家廠子上,打算到第四家廠子踫踫語氣。
人力三輪車師傅還在外頭等著。
四十分鐘後,到達第四家面粉廠。
一路上,董華和師傅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他無意間得知,這家面粉廠同時也做出口的業務。
需求量很大。
董華忽然間就來勁兒了。
需求量大!
那豈不是,他談成這單業務的可能性更大了?
到了最後一家面粉廠,沒有那麼復雜的流程,董華順利就進去找到了負責人。
對方得知他是來賣土豆紅薯的,不禁好奇地挑了挑眉“怎麼現在才想著來賣這些東西?都快過年了。”
這個人叫周浩,是采購部的大領導。
他的眼神仿佛能夠洞察別人的心里想法。
一看就是個人精。
董華沒直接說洪江村的村民們是嫌價格低了沒賣,所以才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才急著拿出來換錢。
他想了想,編了個理由。
“周經理,我們村收的比較晚。現在這不快過年了麼,大家都想換點錢過年,所以也自降價格。”
“哦?是什麼樣的價格?”
周浩好奇地看著董華。
董華笑了笑,“三毛五一斤。我們村一共有一萬多斤。”
“一萬多斤?三毛五一斤?”
周浩眼楮里似乎有什麼劃過,他沉思片刻,再次抬眼看向董華,“這听說起來似乎不錯。”
董華受寵若驚的後退一步。
這周浩是什麼意思?
難道自己三言兩語就把他說服了?
這麼沒有挑戰嗎?
董華震驚了。
“所以……周經理你的意思是?”
周浩笑著聳了聳肩,“就是字面意思啊,你們村的一萬多斤紅薯土豆我都要了。”
聞言,董華徹底石化。
這是真的嗎?
他從進來不到十分鐘。
和周浩統共說了不到十句話!
他居然就……就要把洪江村的一萬多斤紅薯土豆都給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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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進行的這麼順利,他不會被騙了吧?
前面一連踫壁三回。
這第四回,居然一開口,事情就談成了。
他怎麼都覺得不真實。
董華忍不住用力掐了自己的臉龐一下。
嘶,好疼。
看來這都是真的。
周浩看見董華的舉動,忍不住笑了。
“小伙子,你不用懷疑自己,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把你們村的地址告訴我,我們廠明天就派大卡車過去運回來。”
董華愣了愣,點頭。
“這,這麼著急的嗎?”
他的語氣里難得有一絲慌亂。
雖然趙波跟自己說過,價格他來決定就行。
可這怎麼說也是一萬多斤的東西,價格方面,還是得先跟趙波通一下起才行。
不然萬一要是有點什麼誤會和意外情況,那可就惹上大麻煩了。
思及此,董華趕忙道“我,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們廠里的電話嗎?我想先跟我們村的書記商量一下,我可以給電話費的。”
周浩點點頭,把董華帶到了辦公室里唯一一台電話旁邊。
趁著此時沒人,董華撥通了趙波留給自己的電話。
洪江村雖然窮,但到底村委會也有台座機,還是不錯的。
其實南門村村委會也有一台座機電話。
董華剛從城里回鄉下的時候,實在太過于想念沈建業和謝巧梅了,有好幾次都偷偷跑到村委會里,偷用電話,打給沈家。
可無一例外的,每一次,電話線的另外一頭在听見是自己的聲音的時候,都會毫不猶豫地把電話給掛掉。
一個字都不願意和他說。
次數多了,漸漸的,董華的心就冷了,也就沒再打過電話到沈家去。
很快,趙波接起了電話。
對董華提出來的價格表示很滿意,當下就拍板,讓工廠明天就派車子到洪江村來就行,他會提前安排好一切。
得到趙波的應允,董華心里頭就像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激動不已。
他告訴趙波,廠子給的價格是每斤三毛。
而自己從中可以賺取每斤五分錢的利潤。
別看五分錢少,一萬多斤,最少也有五百塊錢的利潤。
這不是跟撿錢一樣嗎?
董華掛了電話,便找到周浩,和他談支付方式等細節問題。
談妥後,董華當下便火急火燎趕往汽車站,坐大巴回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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