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華一愣。
望著懸在屋檐底下的幾塊臘肉，才恍惚間想起，那天董軍上門來討肉的時候，他爹確實說過回頭會送一些肉過去。
“算了，媽，沒必要為這事兒生氣。”
董華把鐵架子上的兩個大缸子搬下來，然後從里頭取出一大塊用油紙包著的五花肉，在王笑萍跟前晃了晃。
“看這是啥？咱們也有肉吃。”
“哎呀你......”
王笑萍一時間都忘了生氣，愣愣地盯著那塊冒著油光的五花肉。
“哦對了，老板見我買得多，還給送了些豬肝。”
董華又從缸子里拿出一包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慢慢打開來。
豬肝還在往外淌著血水哩。
王笑萍一臉心疼，“哎喲天哪，二小子你又整這多肉！可又花了不少錢吧？”
“你呀你，每回出去都買那麼多東西，咱們得省著點花呀。”
“知道了媽，我這不是想著你們多吃點肉，盼著你們身上能多長點肉嘛？”
董華低頭看著王笑萍和董小燕裸露在外的胳膊。
手背上的青筋無比明顯，用瘦骨嶙峋來形容，毫不過分。
活像鬧饑荒一樣。
也是這段時間吃得好那麼一些，稍微長了一丁點肉。
可還是太瘦。
得好吃好喝養上一段時間，他們才會有大變化。
“對呀媽，你就別整天心疼錢了！你是不知道，二哥掙錢厲害著呢！”
董小燕撅著嘴巴說道。
“哎，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王笑萍手指頭輕輕戳了戳董小燕的腦門，小聲呵斥道，“你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董小燕揉著腦門，不服地嘟起雙唇。
“那又咋了？反正二哥已經不是從前的二哥了，他現在那麼大本事，我相信他！”
在她心目中，現在的董華就是無敵的存在。
在那麼短時間內掙了那麼多錢，還給家里頭買了那麼多東西，簡直沒有人比他更厲害了。
她長這麼大都沒吃過那麼多的好東西，她的二哥都讓自己吃著了不說，還給自己買了新衣裳！
二哥就是無所不能的！
王笑萍還想數落兩句，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因為自己閨女說的並沒有錯。
現在的老二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又能掙錢又有孝心，處處為家里著想，她從來都不敢想會有這一天。
“這是在吵吵啥呢？”
董大成拿著煙斗，黑著臉從外頭進來。
董華一看自己老爹的神情，就知道剛剛鐵定又在大伯家里受氣了。
王笑萍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看看，讓你別去別去！這下又白白受氣了吧？”
“哎，別提了！”
董大成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布包，捻了點兒煙絲出來，放到煙斗里，點燃吸一大口，才低聲咒罵道︰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也不知道那劉小紅到底有啥本事，大哥現在啥都听她的，爹媽也啥都听她的！”
“我送了兩斤肉和一籠雞蛋過去，他們居然還嫌少！因為小海受傷了，竟還讓我再拿十塊錢出來補貼給大哥家！”
“我呸！真不要臉！”
董明此時正好背著竹簍子進了家門，听見董大成的話，怒火立馬就上來了。
他把竹簍子撂下，怒氣沖沖就要跑去老董家。
“錢給了嗎？給了我去要回來，簡直欺人太甚！”
“哎呀老大你回來！錢我沒給呢！”
董大成趕忙把人拽住，眉頭擰做一團，“你小子想咋的，難不成還要去揍你大伯他們？太沖動了！”
董華清了清嗓子，沉聲道。
“算了，爸沒把錢給出去就算了吧，這是咱們家最後一次幫他們，以後他們再也別想從咱們家拿走哪怕一粒米。”
他轉身從大缸子里拿出一大袋子隻果，放到八仙桌上。
“還沒能吃飯，一人吃個隻果墊一下肚子吧。”
“哇！是隻果！”
董小燕撂下手里頭的豆角，洗干淨手就跑過去挑了個最大的。
瞧見小丫頭臉上發自內心笑，董華也跟著開心。
可下一刻，她把隻果用水沖過一遍後，居然遞到了自己跟前。
“二哥，這是你辛苦掙錢買的，你先吃！”
望著眼前那雙清澈的雙眼，董華一怔，心髒抖了抖。
“給我的？你怎麼不自己吃？”
“哎呀二哥你快拿著吧，你吃最大的，我吃小的就成。”
董小燕眨了眨眼，一把將大隻果塞進他手里，然後跑回去給自己拿了一個最小的。
愣愣望著手里比拳頭都要大上不少的紅隻果，董華心里五味雜陳。
他從隨身背著的布包里拿出一把折疊刀，把隻果皮削干淨，起身回了屋。
屋里，收音機正在播放著，聲音有些嘈雜，听不大清楚。
葉雲晴正在坐在椅子上縫著衣服，時不時停下來听一听收音機，溫柔的側臉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董華一瞬間竟有些不忍破壞眼前的一幕。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兩個又白又胖的可愛小奶娃，正含著拇指，躺在床上悠閑地蹬著小腿，小奶音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爸爸，時不時沖他咯咯笑著。
而葉雲晴坐在一旁，看著她們笑。
這…這是他那兩個素未謀面的女兒！
董華心中一緊，急忙跑到床邊，想伸手抱抱她們！
可下一刻……
兩個鮮活的小奶娃忽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眼前的一切，又恢復到原來的模樣。
陰暗的房間又只剩下落寞的葉雲晴。
他的女兒呢？
去哪了？
董華不甘心，下意識翻開被褥。
可，哪有小奶娃的影子？
一絲失落驟然涌上心頭，酸澀不已。
董華苦笑一聲。
原來，這不過都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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