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記得欠下許多情債

第80章 真卑劣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蒔寧 本章︰第80章 真卑劣

    寧時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種全然不設防的依賴,像初生的幼獸將最柔軟的肚皮袒露在她面前。

    這句話輕飄飄地墜入居室的寂靜里,卻讓謝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燭火在謝幽深的眼眸中跳了一下。

    那簇光焰跌進她總凝著霜雪的瞳孔,竟像星子墜入寒潭,漾開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

    “”

    不盡依戀。

    她沉默了片刻,燭光在她長睫下投下淡淡的陰影,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復雜心緒。

    再開口時,聲音依舊平穩清冷,卻莫名比平時更加溫柔了幾分“胡鬧。”

    責備得毫無力道,幾近縱容。

    當然,她縱容寧時慣了。

    根本不差這一回了。

    可寧時真的是恃寵而驕慣了,一點也不知道收斂,仍然緊緊抓著謝的手,像是怕一松手這人就會化作雪氣散去。

    焉知這點透自己底的心,一旦拉開閘門,便如洪泄。

    寧時忽然感覺自己喉間哽住了什麼,一種莫名的不吐不快的心情驟然沖向心間。

    她想說點特別的。

    好讓呃,這位

    我的我的呃,理解。

    她望著跳動的燭火,忽然輕聲道“大人可知,在我來的地方,夜晚是不用點燈的。”

    謝正欲抽回的手微微一頓,一瞬明了她的意圖“莫非是夜明珠滿街懸照?”

    “謝大人想的很奢華啊,不過比那還要亮多了。”寧時眼底泛起遙遠的光,“我們叫它"霓虹"——整條街的樓宇都纏著光帶,紅的藍的綠的像把彩虹碾碎了潑在牆上。”

    寧時比劃著,眼中倒映著另一個世界的星河“街上跑的鋼鐵盒子叫汽車,比駿馬快十倍,排氣筒還噗噗冒白氣——若遇上堵車,倒比驢車還慢些。”

    她忽地笑出聲,像是想起某件趣事,不吐不快“還有更快的‘鐵鳥’,能載數百人沖上雲霄,從北境到江南只需兩個時辰。”

    “原來《莊子》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原非虛言。”謝聲音輕輕飄飄的。

    “豈止!”寧時雙眸發亮,索性跪坐起來,“更有長蛇般的‘高鐵’,貼地飛行時窗外稻田連成碧色流光——當真應了那句‘坐地日行八萬里’!”

    她壓低聲音,“一日之內,可從京師出發到嶺南嘗鮮荔枝了。”

    燭火 啪一響,映得謝眸中驚異駭然之色不定。

    她忽然起身取來輿圖,縴指點在嶺南道“此地至長安果真一日可達?”

    “何須一日?”寧時指尖劃過紙面,像要描摹那條不存在的鐵軌,“若修好高鐵,三個時辰足矣。晨起飲京師豆汁兒,午時便能賞嶺南荔枝——”

    謝沉吟片刻“這般神奇,要耗何種草料?”

    “不是草料。是石油。黑乎乎的黏稠的東西,從地底抽出來的,貴比黃金。”寧時的笑意輕輕,透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燭光映著謝若有所思的側臉“當真是聞所未聞”

    你當然聞所未聞。

    我們現代的科技起碼比大元領先了好幾百年了

    若是有機會帶你去見識

    算了,想那麼多作甚。

    寧時強行壓下心頭的那幾分惆悵,繼續敘說道,“我們住的鋼鐵盒子能疊到百丈高,透過琉璃窗能看見雲彩。用手機——呃,一種傳訊法器,能瞬間聯系千里之外的人”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奇景太多,不過我此時回憶,卻只能回憶起黃昏時的地鐵站。所有人擠在鐵皮長龍里,捧著發光的屏幕,面無表情可每當到站開門,總有成百上千的人涌出去,像被吹散的蒲公英種子,奔向各自的歸處。”

    “你也如此?”

    “是啊。”寧時無意識地又去抓謝的冰涼的手,才覺得自己稍微出了些汗,“我是個普通學生,應該說國子監學生還是?雖說仍然不十分恰當,但差不多算是秀才。住在學堂里,讀些興許沒什麼用的書。”

    她自嘲地笑笑,“平凡得很,平凡得就像您案頭一粒塵。不過勉強還算衣食無慮。”

    謝感受著掌心下那份不安的脈搏跳動,忽然問“既然是那樣的天地,為何要來此涉險?”

    寧時一時語塞。

    總不能說自己是被系統抓走了吧。

    跟拐賣人口似的被拐到這個世界里了。

    而且,倘若謝大人知道自己所追求的宏願,那些殫精竭慮的日夜不過是一本小說里寥寥的幾筆。

    她會傷心嗎?

    會悵然若失嗎?

    一念即此,寧時便覺得心好像絞在一起了一般。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總是不願意忍受這一點惹她不快的風險的。

    寧時沉吟片刻就換了一副說辭,眼神變得輕飄飄的“也許是天命吧。我們那兒哪都好不過卻唯獨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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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身杭州就是此世俗稱的珞杭。”

    “樓宇高聳入雲,玻璃幕牆白日里映著流雲,入夜後便化作萬千星辰。錢江新城的燈火徹夜不熄,車流在高架橋上連綿成金色的河,比錢塘潮水更洶涌,永無止息。”

    她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著弧線,仿佛在描摹那些不存在的光軌,才說出口的話只教心情驟然摔落,一時間連言辭上的矯飾都懶得了“謝大人可知?數百年後,杭州最繁華的武林廣場,人潮如織,霓虹將夜空染成綺麗的緋色。支付寶大樓的電子屏瞬息萬變,西湖邊的人舉著自拍桿直播,那座千古垂名的斷橋上永遠擠著看夜景的游人”

    “可那萬千光華,可隔江而望的萬千燈火里,沒有一盞是為我而留的。”

    燭火在她眼底跳動,映出幾分遙遠的寥落“那些光浮在江面上,像碎了的金子,熱鬧是別人的,我只有手機屏幕那點冷光哦,就是一種會發亮的鐵片子,照得人臉發青。”

    “謝大人可能懂得嗎?那般繁華與我無關的感覺。”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糟糕。

    她的沉寂的心緒里悄然淌過一絲異動。

    在江大讀書的時候,她確實是有所希冀的。

    可終歸是雲泥之別,她又如何能邁的出那一步呢?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寧時望著燭火,忽然覺得自己那點愁緒可笑得很。

    和如今本朝的萬千饑民難民的苦難比起來,自己的苦難簡直如同無病呻吟。

    像捧著金碗哭訴筷子不夠長。

    可痛就是痛。

    胃袋被回憶撐得發脹的痛,地鐵呼嘯而過時胸腔的空響,父母葬禮上雨水順著墓碑往下淌的冰冷

    這些痛不會因為世上還有更慘烈的痛苦就減輕分毫。

    痛苦不是秤砣,能稱出孰輕孰重再決定要不要疼。

    在她反應過來之前,眼淚已經率先背叛了她。

    不是嚎啕,甚至沒有啜泣,只是眼眶驟然一熱,視線便模糊了。

    溫熱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滾落,接連砸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濺開細小的水花,像寂靜深夜里突然碎掉的珍珠。

    她甚至來不及感到羞赧或尷尬——那疼痛太真切,真切到肉身先于意志做出了反應。

    謝沒有出聲安慰,也沒有抽回手。

    她只是靜靜看著那些不斷墜落的淚珠,仿佛在丈量每一滴的重量。

    然後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極輕地拭過寧時的臉頰。

    動作輕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水。

    她的指尖微涼,觸在發燙的皮膚上卻很舒服。

    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拭去不斷涌出的淚水,仿佛這不是什麼失態的表現,而是值得精心對待的世間珍寶。

    她看著謝專注的動作,忽然慘然一笑“謝大人,我是不是太矯情了?分明天下的餓殍所受的苦痛都百倍于我”

    謝的指尖仍停留在寧時頰邊,拭淚的動作成了無聲的懂得。

    她眉頭因為寧時那份些微的自責而擰緊一剎,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

    “我不曾見過百年後的錢塘燈火,”她聲音如雪融溪澗,“但見過災民分得粥糧時,眼底映出的灶火——雖只豆大一點,卻應當比整條江的霓虹更燙人。”

    指尖掠過寧時濕潤的眼尾,停在那縷刺目的白發上“世間繁華各有其重。錢塘江的流光承載萬家悲歡,晉陽城的炊煙牽系百姓饑寒。”

    她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既入此間,你的悲歡便與這萬家燈火同輝同寂——無人可輕慢,包括你自己。”

    燭火與月色一同映亮謝清冽的眉眼“不必拿饑民的苦責備自己。苦痛本無分貴賤。”

    寧時怔怔望著兩人交疊的手,听見對方最後一句如羽墜落

    “無咎,”謝的聲音低柔得像夜風,“不必羞愧。”

    于是又一顆淚珠滾落,正好落在謝指尖。

    動蕩失去憑據的感受

    她曾無比懼怕。

    可謝的指尖仍停留在自己頰邊,拭淚的動作成了無聲的寬赦。

    那四個字像暖流漫過凍土,寧時忽然覺得胸腔里那團哽塞的痛楚,竟真的松動了幾分。

    可就在這被溫柔包裹的間隙,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破土而出——她貪戀這份溫柔,更痴迷于賦予這份溫柔的人。

    謝大人對誰都是那一副清清冷冷、疏遠高峻的模樣,為什麼唯獨對她如此特別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摹起謝的輪廓燭光在那張清絕的白皙的面上投下淡淡陰影,長睫低垂時如鳳鳥斂翼,每一寸線條都透著冷靜自持的美。

    正是這份仿佛永遠不會被任何事物撼動的持重,此刻竟成了寧時初初平定這片混亂世界之後,精神世界里唯一的坐標系。

    ——好想弄亂她。

    這念頭如野火竄起,燒得她喉頭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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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大人的側顏很美,很漂亮。

    你怎麼能這麼美麗呢。

    寧時出神地望著她的眉眼,到鼻梁,再到薄唇,只覺得從未有如此心動難言。

    她可以一眼望進去,墜入她那漆黑的瞳孔之中。

    源自本真的心動,多久沒有體會過了?

    可是謝大人下唇又很薄

    唇色是淺粉的,不曾施朱。

    一念即此,便覺心如火燒。

    她忽然迫切地需要確認,眼前這個承受她所有崩潰的人,是否真的如表面那般無懈可擊。

    真卑劣。

    怎麼會有如此卑劣的渴望。

    可是完全無法抵擋。

    于是她話鋒陡轉,聲音還帶著淚意的沙啞,目光卻已燃起痴迷的火星“大人這身雪衣很好看”

    她輕聲說,像在評價一件稀世珍寶,“像月光,也像新雪,更是襯得您宛如天人。”

    謝抬眸看她,似有不解。

    寧時卻湊得更近,呼吸幾乎交融“但我還是覺得”她指尖虛虛劃過謝肩線,仿佛在隔空丈量一件並不存在的袍服,“還是大人穿朱紅的袍服時,最好看。”

    她如願看到謝的睫毛顫了一下。

    “那不是尋常的朱紅”她繼續低語,每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顏色深得像凝固的血,袍角用金線密密地繡著獨屬于當朝一品的麒麟暗紋,走動間,像有流火在衣擺上燃燒。”

    “你站在金鑾殿漢白玉階上,百官伏跪如潮水退去”

    她凝視謝驟然縮緊的瞳孔,心底涌起病態的滿足感。

    那一瞬,寧時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瘋了。

    對了,就是這樣。

    她愛慘了謝那副高高在上的、清貴疏冷、仿佛萬事皆在掌握之中的神只模樣。

    更愛慘了那個她從書中窺見到的、注定要站在權力頂峰的、萬丈光芒的未來。

    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將其拉下神壇,用自己的氣息、自己的印記,去“污染”那份極致的潔淨與威嚴。

    她想成為那份輝煌命運中,唯一的變數和私心。

    這是一種病態的、卑劣的、卻又無比真實的佔有欲。

    而這份心動,她不想再有分毫的掩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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