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伊慢條斯理地開口︰“阿時喜歡的東西,我便給她買下,有什麼稀奇的。”
她眼眸微斂,眼波望向曹觀瀾時帶了些促狹︰“倒是你,為什麼要——”
曹觀瀾輕輕一笑,唇角的弧度冷淡卻不失禮貌︰“這支簪子雕工雖不算絕佳,卻勝在靈巧生動,匠人的手藝算得上可圈可點。”
不過倒也不是因為這個.....
她只是忽然生出一點興致——
想看身側那位溫柔又透著幾分疏離的姑娘面上露出愕然表情的樣子罷了。
就她對她的了解來看——
這簪子多半是送給她那妹妹的。
很襯她。
那姑娘若要說給人的感覺的話,便是桃花含露映朝陽,乍一看是春水暖融的柔情模樣。
可一旦提起這抹光華之意時,再去看她望向寧時的眼神——
卻不似春日澄明,反倒像是幽潭深處,藏著晦暗與執念。
她早就在那日七夕夜宴里注意過這對形影不離的璧人了......
若非要說,得知是姐妹時她還著實吃了一驚。
......
再看這近在眼前的攤主姑娘,眉目清秀,雖衣著樸素,但手上竟無多少粗礪之痕,顯然不是尋常手工匠人家出身。
她方才擦拭玉佩的動作更是利落熟練,分明是個頗有底子的行家。
曹觀瀾目光一掃,忽地落在了攤子上玉雕旁擺放的幾件小物件上——那並非單純的裝飾品,而是些帶著齒輪與金屬構件的精密機械物品。
她微微一頓,伸手拿起其中一個巴掌大小的機械表,表盤上的指針雖已停擺,但齒輪咬合處依然光滑如新,邊緣還刻著細密的紋路,顯然出自巧手。
她輕輕轉動表身,眯眼打量片刻,抬頭看向攤主姑娘︰“這表,是你自己做的?”
那攤主小姑娘明顯一愣,隨即連忙點頭︰“是的,姑娘。”
說著說著,頰上又是輕紅。
曹觀瀾微微挑眉,手指緩緩摩挲過機械表的邊緣,似是若有所思地審視著,又瞥了一眼旁邊的工匠司舊址,輕笑了一聲。
這姑娘選擇在這里擺攤,若是她小心眼點,都要懷疑是來砸場子的了。
不管怎麼說,這姑娘對自己的技藝還頗有自信呢——
曹觀瀾沒有立刻接話,指尖順勢敲了敲攤面,那輕微的聲響落在雨後濕潤的空氣里,竟莫名透出幾分壓迫感。
攤主小姑娘愣了愣,似是有些緊張地抬眼看她。
“姑娘是——”
曹觀瀾語氣漫不經心︰“路過。”
攤主姑娘眼神微閃,顯然不信她的話,倒也不追問,只是垂下眼睫,輕輕將機械表旁的玉簪包起,手指在粗布包裹上捻了一下,像是在細細感受那溫潤的質地。
她低聲道︰“若姑娘喜歡,這表和簪子,二十兩便可拿去。”
,還給了個折扣。
曹觀瀾沒接,而是忽然問︰“你學雕工多久了?”
攤主姑娘抬眼看她,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猶豫了一下,才道︰“家父是工匠,便從小跟著學了些。”
曹觀瀾听到“家父”二字,眉眼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她目光微深,語調仍是淡淡的︰“何人?”
攤主姑娘這次猶豫得更久,指尖不自覺地絞緊了包著簪子的粗布。
許是這沉默太過明顯,謝靈伊忽然笑了一聲,手中傘骨隨意地一轉,漫不經心地問︰“怎麼?這般難回答?”
攤主姑娘指尖微顫。
她知道自己瞞不過去。
而眼前這兩位女子......從她們的衣著與舉止來看,絕非尋常世家千金,而是——高得她有些無法企及的存在。
——對于這點,她自然是心知肚明。
那站在稍前的女子,一襲玄色胡服,衣料沉穩內斂,卻因剪裁極盡考究,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姿,行動間衣擺微拂,利落得無半分拖泥帶水。
她膚色略深,眉目凌厲而深邃,目光掠過簪子時平靜無波,唯獨在指尖輕觸雕刻時,眼底才漾開一絲淡淡的審視。
她並不急于開口,而是輕輕抬了抬手指,骨節分明,動作簡潔克制,連敲擊攤面的力道都恰到好處,不重,卻讓人不自覺屏息。
——這並非普通世家教出的淑女,而是常年浸淫百工的本朝不世出的工學天才,而她豈會不知?
另一位女子則截然不同。
她身著輕薄的煙紫色的織錦長衫,袖擺翻卷間露出里層柔和的銀白紋路,像是江南雨後微燻的霞色,又像是少女未曾暈開的笑意。
她手中執著一柄油紙傘,傘骨在指間隨意地轉了轉,似有些隨性漫不經心,可她微微斂眸時,眼神卻極為鋒利,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審視意味。
她的聲音漫不經心,像是不以為意地談笑,然而那一瞬的目光交匯,讓人心頭一顫,莫名生出幾分畏懼。
攤主姑娘握著簪子的指尖微微發緊,心髒怦怦直跳。
她本是帶著幾分憧憬來的,可如今,真正站在這兩位貴人面前時,卻生出了幾分自慚形穢的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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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上去平穩些︰“家父......家父姓陳,單諱一個衡字,為五岳之一。”
空氣頓時寂靜了片刻。
曹觀瀾眼神微動,終于正眼看向她。
謝靈伊雖不懂曹家和金陵工匠的舊事,但見曹觀瀾此刻的神色,也察覺到一絲異樣︰“陳衡?誰?”
曹觀瀾嗓音極輕,卻極具壓迫感︰“你是陳衡的女兒?”
攤主姑娘手指微蜷,終究是點了點頭。
“是。”
寧時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慢悠悠地挑眉︰“陳衡是誰?”
曹觀瀾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低垂,落在那姑娘手中緊握的簪子上,似是若有所思。
片刻後,她才輕聲道︰“陳衡,原金陵工匠業內最年輕的名匠之一,精通冶煉與制械,曾改良過火器齒輪與測繪儀器的鍛造工藝,後因——”
她頓了頓,“......後因一場冶煉事故,身死,至今已有十年。”
謝靈伊挑眉︰“冶煉與制械?和你喜歡的方向倒是像。”
曹觀瀾未作應和,目光依舊落在攤主姑娘身上,語氣緩緩︰“你在工匠司門口擺攤......是想入工匠司?”
攤主姑娘眼神晃了一下,片刻後,輕輕頷首︰“是。”
曹觀瀾目光微涼︰“理由。”
攤主姑娘咬了咬唇,似是有些羞恥,又有些無奈地低聲道︰“家父亡故後,門庭一時冷落,我那時年幼,雖承襲了他的一些手藝,通些玉雕與機械制作,可......”
她頓了頓,嗓音微啞,“可無門無路,出身寒門的女子......”
她本想再說些什麼,但話語到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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